第3章 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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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离开家乡的火车时，我没有回头。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是我为自己争取到的、短暂的喘息。
大学校园是鲜活的，明亮的，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和室友讨论八卦，在图书馆里通宵，为了选修课而烦恼。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小心翼翼地，试着把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一点点拼凑起来。
大二那年，我遇到了刘学长。
他是学生会主席，温和、优秀，笑起来像四月的春风。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在我来例假时给我准备红糖水，会在我泡图书馆时，默默在我桌上放一杯热牛奶。
他是第一个，会因为我解出一道难题而夸我“真厉害”的人。
而不是像我妈那样，用恐慌的眼神看我。
我那颗沉寂了十年的心，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剧烈跳动。
我以为，我的人生，终于可以翻开新的一页了。
我以为，只要我跑得够远，那个噩梦就追不上我。
直到刘学长约我去看电影。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约会。
我穿上了新买的连衣裙，甚至笨拙地学着室友的样子，涂了一点口红。
电影院里很暗，刘学长就坐在我身边，他的气息温暖而安定。
电影是一部很火的警匪片，剧情紧张刺激。
我看得正入神，大荧幕上，一场激烈的枪战戏突然爆发。
“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通过环绕音响，毫无预兆地、狠狠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
眼前的荧幕消失了，温暖的座椅消失了，刘学长的存在也消失了。
我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阴冷、潮湿、散发着铁锈味的废弃仓库。
黑暗中，绑匪那张狰狞的脸，黑洞洞的枪口，姐姐护在我身前瑟瑟发抖的背影……
所有被我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吞没。
“啊——！”
一声不属于我的、凄厉的尖叫，从我的喉咙里冲了出来。
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抱住头，浑身剧烈地颤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呼吸困难。
周围传来观众的惊呼和骚动，刘学长慌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安然？安然你怎么了？别怕，我在这里！”
可我听不见。
我只听得到十年前，绑匪那不耐烦的催促声。
“谁想活，就举手！”
那句话，像一个魔咒，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崭新人生，原来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谎言。
刘学长和工作人员把我扶出放映厅，我浑身冰冷，抖得像一片筛子。
他把我送回宿舍，给我倒了热水，看着我惨白的脸，担忧得不知所措。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手机，说要给我的家人打个电话。
我无力阻止。
电话接通了，他小心翼翼地对我妈妈解释：“阿姨您好，我是安然的学长……她没事，就是在电影院被枪声吓到了，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我蜷缩在被子里，听着刘学长温柔的安慰。
可电话那头，我妈妈的反应，却让他的表情从担忧，瞬间变成了震惊和不解。
我看到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感觉在听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我隐约能听到，妈妈那尖锐急促、完全没对我关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她问的不是我有没有事。
她问的不是我在哪里。
她用一种近乎审问的语气，疯狂地追问着：“她胡说八道了没有？她有没有提到一个叫安宁的名字？！”
刘学长被问得愣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又变得无比冷静。
“看住她，别让她乱跑，更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还有，”
我妈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穿透了空气，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记住，她的命不是她自己的，她没资格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