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警察冰冷的声音像铁锤一样砸在实验室凝滞的空气里。
许州脸上的疯狂和得意还没完全褪去。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和父亲那句“那就是你妈”给砸懵了。
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布满血丝。
视线在我、他父亲、还有那具被他亲手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上来回扫射。
“不…不可能!”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什么可怕的东西,声音嘶哑。
“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爸!我是你儿子!你怎么能帮着纪岚这个外人骗我?!”
“我妈明明在旅游!她早上还发了视频!”
他指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手指颤抖。
“这怎么可能是妈?这明明是纪岚那个穷酸妈!”
“你们想用这个来整我?是不是纪岚!是不是你串通了我爸,花钱找了演员来骗我?!”
“就因为我要把血清给青青做研究?就因为我要跟你离婚?!”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试图冲向警察理论。
却被旁边的警员迅速上前制止。
许州挣扎着,像一头困兽,嘴里不停地咆哮、咒骂,骂我心思歹毒。
骂他父亲老糊涂,骂警察是非不分。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许氏医药的许州!”
“你们敢抓我?!信不信我让你们都丢了饭碗!”
他的叫嚣在冰冷的手铐扣上手腕时戛然而止了一瞬,随即是更猛烈的挣扎和难以置信的怒吼。
沈青青也吓傻了,脸色苍白如纸,缩在一边,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同样被警员控制住。
“许董……这一定是误会!”
她声音发颤,徒劳地辩解。
我捂着脸颊,那里还火辣辣地疼,是刚才许州那一拳留下的。
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看着许州直到此刻还在臆想我是幕后黑手。
还在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我和我“死去的妈”。
心里那片原本还残留一丝温度的地方,彻底凉透了。
公公,不,许州的父亲,许董事长,此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痛心又厌恶地看着自己儿子疯狂的表演。
对警察说:“带走吧。该查查,该办办。”
许州被强行带离实验室,经过我身边时,他投来淬毒般的目光。
“纪岚!你等着!等我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你!还有你那个死鬼妈!”
他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站在原地,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只是看着地上那具冰冷的、支离破碎的身体。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以最惨烈的方式,死在了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手里。
警察开始勘查现场,拍照,取证。
那支被踩烂的血清,那把解剖刀,那瓶硫酸,还有沈青青那身白大褂,都成了证据。
我被要求配合调查,详细讲述了从婆婆被咬伤,到我调来血清。
再到被许州抢夺、毁坏,以及被强行带到这里的全过程。
每说一句,许州之前的每一句“你妈死了就死了”、“烂命一条”、“死后发挥余热”都在我脑子里回荡一次,冰冷又讽刺。
做完笔录,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许氏医药大楼。
外面天已经黑了,城市华灯初上,却照不进我心里的半分寒意。
5
许州被刑事拘留了。
起初,他依然坚信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坚信死的不是他母亲。
坚信我和他父亲联手陷害他。
他在拘留所里大吵大闹,拒绝配合调查,声称要见律师。
要让他认识的“大人物”给我们所有人好看。
警方需要确认死者身份。
由于面部被严重毁坏,只能采取DNA比对。
当冰冷的鉴定报告放在许州面前,白纸黑字明确显示,死者正是他的生物学母亲,许贵芬时,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崩溃了。
据说,他在审讯室里呆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地坐着。
反复看着那份报告和现场尸体的照片,仿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现实残酷得不容置疑。
他抢夺、毁掉的,真的是他母亲的救命药。
他亲手用解剖刀划开的,真的是生他养他的母亲的身体。
他纵容沈青青泼洒硫酸、提议剁碎喂狗的,真的是那个从小到大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终于开始面对现实,开始配合调查。
急于想弄清楚母亲到底是怎么被咬伤的,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他的罪孽。
调查方向很快明确了。那条咬伤婆婆的毒蛇并非本地物种,极其罕见,追踪来源并不困难。
顺藤摸瓜,真相很快浮出水面,荒诞得令人发指。
那条蛇,是沈青青养的宠物。
是她那个所谓的在国外搞研究的男朋友,从国外非法带回来送给她的“新奇礼物”。
沈青青觉得养这样一条毒蛇很酷,能彰显她的与众不同。
一直偷偷养在她和许州的爱巢里。
婆婆许贵芬那天提前结束旅行回来,确实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
她拿着备用钥匙开了许州别墅的门,却没料到撞见了沈青青和她的“男朋友”正在客厅里衣衫不整地厮混。
许贵芬惊怒交加,与沈青青发生了激烈争吵。
推搡间,那个装蛇的玻璃箱被打翻,毒蛇窜出,受惊之下咬了离得最近的许贵芬一口。
沈青青和她的男友也吓坏了。
但短暂的惊慌后,沈青青迅速做出了决定。
绝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不能让许州知道她偷人还养了这么条危险的玩意儿!
她看着痛苦倒地的许贵芬,恶向胆边生——如果许贵芬死了,就没人能说出今天的真相了!
她阻止了男友叫救护车的举动,两人手忙脚乱地将还有意识的婆婆拖出别墅,扔到了离别墅区不远的小公园路边,制造了散步被意外咬伤的假象。
她们以为那种蛇毒罕见,医院肯定没有血清,婆婆必死无疑。
但他们没想到,我能那么快找到血清。
他们更没想到,许州会为了沈青青,亲手断送了自己母亲的生路。
6
当警察将这些调查结果告诉我时,我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久久无言。
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起因,竟是如此不堪的偷情、愚蠢的虚荣和狠毒的灭口。
而许州,我法律上的丈夫,我曾经倾心相待、并助他起家的男人。
在这场悲剧里扮演了最可笑、最可悲、也是最可恨的角色。
他口口声声为了“伟大的科研”,为了“拯救千万人命”,结果他拼命维护的,是一个学术造假、道德沦丧、杀人未遂又见死不救的骗子和小三。
他亲手从我这个真正想救他母亲的人手里,抢走了血清,碾碎了他母亲最后的生机。
我想起他指责我“自私”,想起他说我妈“死了就死了”,想起他毫不犹豫地举起解剖刀……
原来所谓的爱情和事业,在他眼里不过是满足他虚荣心和掌控欲的工具。
他可以为了沈青青那种虚浮的“价值”,轻易否定掉一条人命,否定掉多年的夫妻情分,甚至否定掉基本的良知。
我真是瞎了眼。
曾经那些温存、那些共同奋斗的日子,此刻回想起来都像蒙上了一层油腻的污垢。
我承认,我纪岚眼光不好,识人不清。
把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当成了可托付终身的伴侣。
心痛吗?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和解脱。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我直接联系了律师,以最快速度拟好了离婚起诉书。
理由充分——婚内出轨,重大过错,且导致严重后果。
我要求立刻解除婚姻关系,并进行财产分割——虽然我并不在乎他那点财产。
但该是我的,我一分也不会便宜这对狗男女。
许州在拘留所里得知了沈青青偷养毒蛇、偷情并被撞破、继而见死不救的全部真相。
据说他当场爆发,吼声震天,恨不得隔着铁栏撕了同样被收监的沈青青。
他疯狂咒骂沈青青的欺骗和恶毒,与之前维护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和沈青青彻底决裂,互相指责,狗咬狗一嘴毛。
与此同时,我母亲,那位一直被许州看不起、骂作“穷酸老太太”的我的母亲,在得知这一切后,只是平静地打了个电话。
许氏医药最大的、也是最初的神秘投资人,突然宣布撤资,并中断一切技术与合作渠道。
许州的公司瞬间资金链断裂,项目停摆,风雨飘摇。
雪上加霜的是,许董事长老泪纵横地对外宣布,与许州断绝父子关系,将他彻底逐出家门,并收回所有曾给予他的家族股份和资产。
许州失去了最后的后盾。
几乎是一夜之间,他从意气风发的许总,变成了身负命案、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囚徒。
7
案子还在审理期间,我成功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法院支持了我的全部诉求,我和许州在法律上再无瓜葛。
许州因为涉及非法建造实验室、抢夺危急药品、侮辱尸体等多项罪名,被正式逮捕起诉。
沈青青同样难逃法网,故意伤人、过失致人死亡、偷情败露后意图隐瞒乃至间接故意杀人未遂、共同侮辱尸体、学术欺诈等多项罪名等着她。
宣判前,我见过许州一次。
是在法院的走廊上,他穿着囚服,形容憔悴,眼神浑浊,早已没了当初的嚣张。
他看到我,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挣脱法警就想扑过来,被及时拦住。
“纪岚!纪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是我瞎了眼!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妈!”
他痛哭流涕,一遍遍忏悔,说自己多么后悔,多么痛苦,求我原谅他。
“纪岚,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你帮帮我,帮我跟我爸求求情,帮我跟法官求求情……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妈…你妈她……”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又猛地刹住车,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表演。直到他说完,我才淡淡开口。
“许州,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情分了。”
“你的忏悔,留给法官和你死去的母亲听吧。”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不再看他一眼。
他的哭嚎和咒骂声在身后响起,很快被法警呵止住。
后来,听说他判决下来后,不知怎么争取到了暂时保释,跑到了我工作的医院门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引来无数人围观。
他举着牌子,上面写着:
“纪岚,我错了,求你原谅!”
在医院门口一跪就是三天,风吹日晒,涕泪交加,表演得无比投入深情。
同事们有来告诉我的,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或者叫保安赶走。
我都拒绝了。
“他愿意跪就跪着,医院门口是公共区域,只要不影响急救车辆通行,随他。”
“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悔恨,他只是走投无路了。
想用这种道德绑架的方式,抓住我这根他自以为还能攀附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至少博取一点舆论的同情。
可惜,我心硬如铁。
第三天下午,下起了雨。
他浑身湿透,体力不支,终于撑不住,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听说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
8
许州和沈青青的罪行太过骇人听闻,经过媒体报道,瞬间引爆了全国舆论。
“许州 抢血清致母死亡”
“许州 侮辱母亲尸体”
“沈青青 毒蛇 出轨”
“许州沈青青 非法实验室”
每一个词条都挑战着公众的道德和神经底线。
网友们扒出了沈青青的底细——那个所谓的“海外名校高材生”、“天才科研少女”,根本就是野鸡大学都没毕业的肄业生。
她的所有研究成果不是抄袭就是抢别人的,或者干脆就是许州花钱给她堆出来的幌子。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骂声涌向他们。
许氏医药彻底倒闭,人人喊打。
许州和沈青青成了恶毒、不孝、无耻、荒诞的代名词,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沈青青更是从她自我编织的天堂彻底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终审判决下来了,两人都获得了漫长的刑期。
据说在庭上,沈青青彻底崩溃,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许州,说是他逼她的,是他纵容的。
许州则面目狰狞地咒骂她是一切祸事的根源。
入狱后不久,在一个深夜,沈青青胁迫许州,两人一同在监狱工厂的顶层,跳楼自杀了。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做一台手术。
助手小声告诉我了这个消息。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手术结束后,我走出手术室,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结束了。
这两个人,和他们带来的所有污浊、痛苦与疯狂,终于彻底落幕。
9
我辞去了医院的职务。
虽然院长极力挽留,但我需要一个新的环境。
我母亲,那位低调的首富,拉着我的手说。
“岚岚,回家吧,家里的医疗产业需要你。”
“或者,你想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妈妈都支持你。”
我笑了笑。
“妈,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出去走走看看。”
我开始了环球旅行,不是散心,而是学习和考察。
我去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科研机构交流,去战地医院做志愿者,去贫困地区义诊。
我看得更广,也想得更深。
一年后,我回来了。
用母亲给我的资金和我自己的积蓄,联合了几位志同道合的医学界朋友,成立了一个医疗救助基金会,专注于罕见病研究和贫困地区的医疗援助。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了一个完善的稀有血清和药品紧急调配网络,确保不会再有人因为找不到救命药而失去生命。
我不再是许州的妻子,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身份、小心翼翼维护丈夫自尊的纪岚。
我是纪岚,纪医生,纪会长。
我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发光发热,做着自己认为真正有意义、能拯救生命的事情。
偶尔,还会有人提起许州和沈青青那桩旧闻,语气唏嘘或鄙夷。
我听到时,内心已毫无波澜。
那段充满欺骗、背叛和鲜血的过去,已经被我彻底埋葬。
我的未来,干净而明亮。
我彻底和污浊的过去说了再见,开启了我人生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