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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马把烟屁股摁灭在生锈的铁皮烟灰缸里,站起身,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带着年轻警员小赵,一头扎进了滨海市那些即将被遗忘的老街旧巷。 空气里混杂着老房子潮湿的霉味、炖煮食物的油腻香气和若有似无的中药味。他们敲开一家家窄仄的店铺门:修理收音机的、补鞋的、做传统秤具的。 大多数老人只是摇头,昏花的眼睛甚至看不清手机上的刻字照片。直到在一家藏在电线杆和晾衣绳蛛网深处的、门脸不足两米宽的“郑记钟表维修”里,那个几乎佝偻成九十度的老店主,在放大镜下看了足足五分钟,浑浊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微光。 “这钩子…”他用一根颤抖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虚点着照片上那个独特的“E”尾,“像是…老周的手笔。他刻‘永远’的‘永’字右边那一点,也喜欢这么带个勾…但他死了快二十年了。”

老马把抽到底的烟蒂用力摁进桌上那个边缘已经翘起、锈迹斑斑的铁皮烟灰缸里,长长呼出一口带着浓重烟味的浊气。他站起身,年久的腰椎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哒响动。

“走吧,小子。”他对旁边正盯着电脑屏幕揉眼睛的年轻警员小赵歪了歪头,“带你去闻闻这城市真正的老味儿。”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分局办公楼沉闷的空气,一头扎进了滨海市那些地图上未必详细标注、即将被高速发展的城市遗忘的老街旧巷。

这里的时光流速似乎都与外面不同。狭窄的巷道两侧是斑驳的墙面,裸露的红砖或者刷了又剥落的灰浆,窗户小而深,许多还保留着木质的窗棂。空气里混杂着复杂的气味:老房子特有的潮湿霉味、某户人家炖煮食物的油腻香气、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散出来的、一丝淡淡的苦涩中药味。电线在空中杂乱交织,晾衣绳横七竖八,挂着的衣服在偶尔滴落的积水和微风中轻轻晃动。

老马熟门熟路,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带着小赵,敲开一家家窄仄得仅容一人转身的店铺门。修理老旧收音机和电视机的、专补皮鞋和皮包的、甚至还有一家坚持手工做传统杆秤的。

小赵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怀表刻字的高清特写,尤其是那个带钩的“E”。大多数老人眯着昏花的眼睛,凑近了看,最终只是茫然地摇头,嘴里嘟囔着“看不清喽”、“没见过这种花样”、“现在谁还手工刻这个哟”。

希望像巷子里的光线一样,越来越暗淡。

直到他们拐进一条更深的巷子,头顶是密如蛛网的电线和晾衣绳,几乎遮住了天空。一家门脸不足两米宽的店铺嵌在墙里,木质门板老旧发黑,上面挂着一块字迹模糊的木牌:“郑记钟表维修”。橱窗里堆满了各种废旧钟表的零件,落满了灰尘,像一个小小的时光坟墓。

老马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发出喑哑的叮当声。里面空间极小,只容得下一张长条工作台和一个玻璃柜台。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灰尘的味道。一个戴着单眼放大镜镜片、头发几乎全白、脊背佝偻得近乎九十度的老人,正伏在工作台前,用细小的镊子拨弄着一个怀表的机芯——比现场发现的那枚还要老旧。

听到动静,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来人,脸上是长年累月缺乏表情的麻木。

老马没多废话,示意小赵上前。小赵赶紧把手机屏幕递到老人眼前,尽量让声音保持礼貌:“老师傅,麻烦您帮忙看看,这种刻字风格,您见过吗?”

老店主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似乎反应了一会儿。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从工作台抽屉里摸出一个柄式放大镜,凑近手机屏幕。他那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缓缓移动,跟着刻字的笔画一点点描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店里只有某个老座钟钟摆规律的滴答声。小赵几乎要以为老人看着看着睡着了。

突然,老人浑浊的眼睛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光亮。他那根颤抖的手指,虚虚地点在照片上那个独特的“E”字母尾部的小钩上。

“这个钩子…”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像很久没上油的齿轮在转动,“…有点眼熟。”

老马身体微微前倾,屏住了呼吸。

老人抬起眼皮,目光似乎穿越了眼前的两个警察,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过去。“像是…老周的手笔。周为民。”他顿了顿,似乎在记忆的尘埃里费力搜寻,“他刻字…有个怪癖。不光是‘E’,他刻‘永远’的‘永’字,右边那一点,也喜欢…这么带个小勾,挑上去,轻轻的…”

小赵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翻出刻有“永驻”二字的局部放大图。

老人眯眼看了看,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是他。这劲道…这习惯…有点像。”他放下放大镜,重新看向手中那枚更老的怀表机芯,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但你们找不着他了。”

“他搬走了?”小赵急切地问。

老店主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细小的齿轮。

“死了。肺癌。快…快二十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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