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兵临城下】
江城市气象台的蓝色暴雨预警，是通过一条手机推送，弹出来的。
“预计未来24小时内，我市将有大到暴雨，局部地区伴有雷电大风，请市民注意防范。”
办公室里，沈知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
常规操作。
每年夏天，这种预警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没人会当回事。
但沈知知道。
这一次，不一样。
他脑海里，那场淹没了整个江城的末日风暴，就是从这样一条不起眼的预警开始的。
秦卫民的电话，几乎是同时打了进来。
“部里开个短会，你也来。”
声音很短促。
第一会议室。
还是那些人。
技术系统的所有头头脑脑，都到齐了。
气象中心的主任，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正在汇报。
“根据我们最新的数值模型推演，这次降水过程，是典型的夏季强对流天气。”
“全市平均降雨量，预计在80到120毫米之间。”
“强度最大的时段，会在明天凌晨。”
“总体可控，属于常规防御范畴。”
他说完，推了推眼镜，坐下了。
会议室里，气氛很轻松。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梁栋靠在椅子上，端着茶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沈知身上。
他嘴角扯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秦副部，看来我们是白紧张了。”
“我还以为，某位‘沈主任’预测的‘毁灭性倒灌’，今天就要来了呢。”
他故意把“沈主任”三个字，咬得很重。
“搞了半天，就是一场大到暴雨？”
“哎呀，吓死我了。”
他拍着胸口，动作夸张。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所有人都看着沈知，眼神里全是看笑话的意味。
“狼来了”的故事，大家从小就听过。
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那个喊“狼来了”的小孩。
秦卫民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看向沈知。
那个年轻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但秦卫民能感觉到，沈知身上那种紧绷感，那种山雨欲来前的焦灼。
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老梁，别说了。”秦卫民敲了敲桌子。“既然气象部门有了结论，那就按常规预案来。”
“散会。”
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梁栋经过沈知身边时，停下脚步，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子，看到了吗？”
“这就是科学。”
“不是你拍拍脑袋，就能改变的。”
“你的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四天了。”
“慢慢等死吧。”
说完，他大笑着走了出去。
沈知没有动。
他看着窗外，天空已经开始变得阴沉。
他能感觉到，那片隐藏在云层背后的，恐怖的“列车云”正在集结。
他能精确地计算出，它会在几个小时后，把多少亿吨的水，砸在这座毫无准备的城市头顶。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真相。
却没有人信。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只剩下他和秦卫民。
“他们都错了。”
沈知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错得离谱。”
秦卫民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我知道。”
“但我没有证据，去推翻整个气象中心的结论。”
“我需要你的证据。”
沈知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水。
“跟我来。”
苏晴鸢的办公室。
当沈知和秦卫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盯着满屏幕的数据。
“把最新的气象卫星云图调出来。”沈知没有废话。
苏晴鸢立刻操作。
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华中地区的实时云图，出现在大屏幕上。
“就是它。”
沈知走到屏幕前，手指点在江城西边山区上空，那一条狭长的白色云带上。
“气象台的模型，把它识别成了一个移动缓慢的普通雷暴云团。”
“但他们没看到，在这条云带的尾部，新的对流云团，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源源不断地生成。”
他拿起一支电子笔，在屏幕上飞快地画着。
“老的云团往前移动，降水，减弱。”
“新的云团在同一个位置生成，发展，加强。”
“一个接一个，就像一列不断驶来的火车。”
“所有的雨，都会下在同一个地方！”
他转头看着苏晴鸢。
“把我们那个模型调出来，用这片云带的实时数据，重新计算。”
苏晴鸢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沈知报出了一连串参数。
“边界层风切变，加三十。”
“高空槽后冷平流，加二十。”
“水汽通量散度，乘以五！”
苏晴-鸢的动作停了一下，她抬头看着沈知。
“乘以五？模型会崩溃的！”
“不会。”沈知的语气，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做。”
苏晴鸢咬了咬牙，按下了回车。
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疯狂转动的声音。
秦卫民站在后面，手心全是汗。
屏幕上，代表降水量的数值，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飙升。
100毫米……
150毫米……
200毫米……
最后，数字停在了。
【267毫米/小时】
苏晴鸢看着那个数字，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喃喃自语。
“这……这不是暴雨。”
“这是在天上开了一个口子往下倒水。”
“整个江城，会被冲走的。”
秦卫民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气象局局长的电话。
他开了免提。
“老王，我秦卫民。我要求你们，立刻重新评估江城的降水预警等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秦副部，我们这边正忙着呢。预警不是已经发了吗？大到暴雨，有什么问题？”
“不是大到暴雨！”秦卫民的声音在发抖。“是特大暴雨！是超过250毫米的极端降水！”
电话那头沉默了。
随即，是一阵嗤笑。
“秦副部，您在开玩笑吧？250毫米？我们江城有气象记录一百多年，最高记录才180毫米。”
“你这个数据是哪来的？又是你那个‘办公室’的沈主任算出来的？”
“拜托，他是搞建筑的，懂气象吗？”
“我们这几百个专家，几十年的经验，还有那台价值上亿的超级计算机，难道还不如他一个人拍脑袋？”
“秦副部，术业有专攻。您这样外行指导内行，我们很难办啊。”
“嘟……嘟……嘟……”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秦卫民拿着手机，手在半空中停了很久。
他感觉到了那堵墙。
一堵由傲慢，偏见和所谓的“专业”筑成的高墙。
他撞不破。
“没时间了。”
沈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从现在开始，还有五个小时。”
秦卫民看着沈知，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他知道，按照规定，没有气象部门的红色预警，他无权启动最高级别的防汛预案。
如果他强行下令，而暴雨没有来。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整个应急管理部，都担不起。
沈知看懂了他眼神里的犹豫。
他走回自己的地下室。
那间阴冷潮湿的办公室。
他坐在电脑前，坐了很久。
然后，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
他不能再等了。
他要赌。
用他自己，用这个刚刚成立的办公室，用秦卫民对他的信任，去赌。
赌赢了，救下一座城。
赌输了，万劫不复。
他开始打字。
手指敲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写的不是报告。
是一封信。
一封绕过所有程序，所有官僚，所有中间环节的，绝密信函。
【致江城市市长办公室：】
【紧急密函：关于立即启动江城市最高级别防汛预案的最终建议】
【据我办研判，未来五小时内，江城将遭遇百年不遇的“列车效应”极端强降水。市区中心瞬时降水量将突破200毫米/小时，远超现行排水系统承载极限。】
【届时，将引发毁灭性的城市内涝，交通、电力、通讯将全面瘫痪。地铁系统面临全线倒灌风险，尤以黄浦路站为甚。】
【这不是一次常规的暴雨。】
【这是一场战争。】
【建议：立即停市、停课、停工。组织低洼地区市民紧急疏散。封闭所有下穿隧道和地铁线路。】
【时间不多了。】
【落款：国家灾害风险评估办公室 主任 沈知】
写完，他把文件加密，存进U盘。
他拨通了秦卫民秘书小刘的电话。
“小刘，是我。”
“沈主任？”
“我有一份绝密文件，需要以最快，最安全的渠道，立刻送到江城市市长的办公桌上。”
“用秦副部的名义。”
电话那头的小刘，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主任，这……这不合规矩！这是要越过整个省厅啊！”
“按我说的做。”
沈知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如果出了事，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地面的铁门外，天空已经黑得像一块墨。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雷声，沉闷地滚过。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