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兴高采烈地走了。
被那么个玩意儿一搅和，方才小聚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叶闻枝懒懒摆手：“行了，灶上留着火，夜里若是饿了再加餐便是。备水，沐浴。”
“是。”
小厨房里热水一直是备着的，因叶闻枝这几日睡着后总盗汗惊醒，需得时常擦洗，此时倒也方便。
屏风后，硕大的柏木浴桶热气氤氲。
水面上洒满了新摘的桂花和晒干的花瓣，馥郁的香气随着蒸汽缓缓弥漫开来。
原本只留了云岫一人在内伺候，却见青鸢也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
挽起袖子，动作自然地试水温、准备香膏。
叶闻枝斜睨了她一眼，眉梢微挑：“合适吗，让你干这活儿？”
青鸢手上动作不停：“既指给了姑娘，自然没有不合适的。
姑娘担待，拂尘那丫头看家护院是一把好手。
但这种细致活儿难免毛手毛脚，怕是会伤了姑娘娇贵的肌肤。”
她二人来了之后寸功未立，反倒先得了三十两银子的厚赏，心下本就有些过意不去。
何况王爷早有严令，一切听从叶姑娘吩咐。
便是沐浴更衣这等贴身事宜，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叶闻枝无所谓地耸了耸香肩。
既让了那么大的利换来这些便利，使唤便使唤了，反正她也不会亏待了便是。
在她们的搀扶之下，如玉的纤足踏入水中。
温暖的水流漫过细腻白皙的脚踝，让她舒服得不禁喟叹一声。
缓缓沉入水中，热气熏得她凝脂般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
水珠沿着光滑的肩颈、精致的锁骨滚落，没入荡漾着花瓣的水面之下。
墨色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更衬得那张脸明艳不可方物。
云岫在一旁伺候着，看着自家小姐这般绝色，忍不住又忧心忡忡：
“小姐，您不会真的打算……打算今晚……”
叶闻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出湿漉漉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啧，刚夸你有点长进，脑子又不够使了？
且琢磨琢磨，你家小姐是那等会吃亏的人么？那腌臜玩意儿也配？”
沐浴毕，换上一条柔软贴身的杏子红绡纱寝衣，宽大的袖口和裙摆绣着缠枝莲暗纹。
湿发用细棉布巾子仔细绞干，松散地披在身后。
云岫正拿着玉梳为她通发，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青鸢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顾侯爷这可真是心急得很呐。”
叶闻枝对着铜镜抚了抚鬓角，语气慵懒又自得：
“那可不，也不看看老娘是何等绝色，他馋嘴儿倒也情有可原。”
青鸢：……
这是黄花大闺女能面不改色说出来的话？未免也太过豪迈了些。
“开门去吧，免得咱们侯爷等急了。”
叶闻枝起身，理了理寝衣的带子，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一会儿你和拂尘悄悄守在廊下，有个万一的，听我摔杯为号。”
青鸢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摔杯为号？这架势莫非是打算今夜就把侯爷给结果了？
唔……若是王爷愿意保人，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后续处理起来，多少有些麻烦。
很快，青鸢与拂尘悄无声息地隐匿于廊下阴影之中。
丁文丁武开了院门，顾珩一见是他二人，立刻皱起眉头：
“你二人留在院外伺候。”
闺阁内院，又是夜间，岂容家丁小厮滞留？这院子是真的一点儿规矩也无。
结果两人竟真的一声不吭，依言退出门外值守。
这恭顺的态度，稍稍缓解了顾珩心中的不快。
下人惯会看眼色，往往折射主子的心思。
今夜如此便可见叶闻枝是想通了，准备服软了。
哼，到底是侯府的夫人，眼见着平妻即将入府，难免心急。
既是平妻，那么莲妹儿的孩子也是嫡子。
若是不能先行诞下子嗣，便占不了“长”这个字。
就算为了爵位，她也不得不服软。
想到这里，顾珩顿时挺直了腰板，意气风发地大步往里走。
嫁妆贴补、将军府扶持，唾手可得！
一路无人阻拦，顾珩径直推开内室的屋门。
只见屋内烛光暖昧，空气中弥漫着沐浴后清雅的香气和一丝淡淡的酒甜。
叶闻枝侧卧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身杏子红的绡纱寝衣松松垮垮地裹着窈窕的身段。
墨发如瀑般铺散，衬得裸露在外的脖颈白皙得晃眼。
她一手支颐，眼眸半阖，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一缕发丝，姿态慵懒迷离，像一只餍足又诱人的猫儿。
举手投足，已是万种风情。
顾珩喉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吞咽，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都哑了几分：
“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安置了吧。”
叶闻枝闻声抬眸。
那双眸子仿佛浸染了水雾，朦胧迷离。
不知是未散的酒意还是氤氲的水雾所致，两颊泛着酡红。
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纯真又媚人。
顾珩几乎看呆了去，心跳如擂鼓。
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轻咳一声上前，将手中一直捧着的紫檀木盒递上。
“夫人，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
“哦？”叶闻枝懒懒地应了一声，“打开看看。”
顾珩立刻打开盒盖。
只见黑丝绒衬底上，躺着一套赤金嵌红宝的头面。
做工极为精巧，宝石成色虽非顶级，但在这时的侯府已算难得。
这是顾珩从母亲压箱底的嫁妆里软磨硬泡才求来的。
金丝累叠成繁复的花卉缠枝模样，中间镶嵌着鸽血红般的宝石，确实不凡。
“还行，”叶闻枝拖长了语调，尾音像带着小钩子，“侯爷倒是舍得~”
这娇嗔般的语气挠得顾珩心尖痒痒，
“自然舍得，夫人也容我些时日。
待我闯出些名堂，加官进爵，定为你搜罗这天下最好的珍宝！”
“行吧，云岫，仔细收好了，可别辜负了侯爷的一片心意。”
“是。”
“退下吧。”顾珩迫不及待地挥手。
房门被轻轻带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光摇曳，熏香袅袅，氛围暧昧到了极点。
望着榻上眼波流转、活色生香的人儿，顾珩觉得未饮先醉。
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走到近前，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细腻白皙的肌肤上。
“夫人，”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刻意的诱惑，“让为夫亲自伺候你安置……”
叶闻枝飞给他一个媚眼，“死样~”
这一声更是叫得顾珩骨头都酥了半边，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就要压下去。
就在此时，叶闻枝却如同滑溜的鱼儿般猛地向后退开。
躲过了他的触碰，同时抬起纤纤玉手掩住口鼻。
秀眉紧紧蹙起，满脸嫌恶：
“等等！什么气味这么难闻！”
顾珩动作猛地顿住，愕然地伸起胳膊自己闻了闻：
“没有啊，我特意沐浴更衣才来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香胰子。”
“你闻不见？”
叶闻枝将信将疑，放下手轻轻嗅了嗅，随即立刻再次死死捂住鼻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明明就有！一股子怪味儿。”
顾珩彻底懵了：“到底是什么味道？”
叶闻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渣男的味道。”
什么？
顾珩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骤然寒光一闪！
只见叶闻枝竟猛地从身后的锦被下抽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子。
那分明是裁缝用来裁剪厚布的大利剪，一尺多长！
她眉眼依旧带俏，笑容却变得诡异起来：
“侯爷~别动哦~
让我帮你把那小蚯蚓剪了吧，剪干净就不臭了，咱们也好圆房嘛~”
小蚯蚓？！
顾珩怔愣了刹那，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然而下一刻，那大剪子就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冲他下腹要害而来。
咔嚓！
“哎哟！”
顾珩亡魂大冒，怪叫一声，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后一蹦，险之又险地躲过。
但袍服的下襟却被锋利的剪刀剪断了一大片，布料缓缓飘落在地。
瞬间，冷汗涔涔湿透了里衣。
顾珩只觉得腿脚发软，后怕如同冰水浇头。
方才若是慢上一瞬……后果不堪设想！
惊惧过后，便是滔天的愤怒，惊怒交加地吼道：
“你要做什么！别胡闹了！”
叶闻枝却笑得越发甜美，蹭地从榻上弹起，挥舞着大剪子向他逼近。
“别嘛~来嘛~闹闹嘛~”
“你……住手！”
顾珩狼狈地躲闪，咔嚓咔嚓的剪刀开合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再胡闹我真还手了！”
咔嚓！咔嚓！
“哎哟，放肆！你个疯婆娘！”
顾珩手忙脚乱，衣衫被剪得七零八落。
终于，他瞅准个空隙，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猛地撞开。
叶闻枝举着大剪子，声音甜得发腻，追了出来，
“顾郎别跑嘛~快快让我剪了那小蚯蚓，咱们好圆房呀~”
顾珩：！！！
剪了还圆个屁的房！
“疯了疯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娘！”
顾珩听到身后那催命般的“咔嚓”声，魂飞魄散。
再也顾不得什么侯爷威仪，抱头鼠窜，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冲出了东院院门。
叶闻枝追到院门口，手搭着门框。
望着那连滚带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刚开始是压抑的低笑，随即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畅快淋漓的大笑。
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出来了。
廊下的阴影里，拂尘歪着脑袋，一脸困惑：
“青鸢姐姐，侯爷身上怎么会有小蚯蚓？很臭吗？还得用剪子剪？”
青鸢：……
额角一抽一抽的，“小孩子别瞎打听。”
拂尘嘟起了嘴，小声嘀咕：“打什么哑谜嘛，人家才不是小孩子。”
青鸢望着院门口那个笑得毫无形象、却又鲜活明亮得惊人的身影，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这位叶姑娘，怕不是真有点什么病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