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映暖阳
疗养院的玻璃幕墙刚装到第三面，就迎来了第一个 “试住” 的书灵。
沈砚踩着梯子往窗框上贴密封条，胶水蹭得满手都是，跟戴了副透明手套。他低头往下看，林砚秋正蹲在花坛边摆弄多肉，圆滚滚的玉露被她摆成小圆圈，像群排队晒太阳的小胖猪。
“砚秋，帮我递罐密封胶！” 沈砚的声音被电钻声淹没，他索性跳下来，震得脚下的木板 “咯吱” 响，“王工又在搞事情，把感应灯装成了迪斯科球，说给书灵蹦迪用。”
林砚秋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喷壶差点掉花坛里：“他是不是觉得书灵都爱跳广场舞？” 她指着玻璃幕墙，“你看顾砚在上面贴的狐狸窗花，歪歪扭扭的像表情包，估计书灵看了都得笑场。”
正说着，顾砚抱着卷壁纸跑过来，浅灰色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们快看这个！” 他展开壁纸，上面印着《云城风光》的水墨画，小桥流水间藏着只半隐半现的狐狸，“这是周老板找老匠人拓的，说是能安抚书灵情绪。”
沈砚伸手摸了摸，纸质滑溜溜的像绸缎：“这玩意儿贵不贵？王工昨天刚把预算超了，现在连买门把手的钱都得赊账。”
“放心，周老板说记他账上。” 顾砚突然压低声音，指了指建材堆后面，“刚才我看见本《新婚贺词大全》在动，封面上的囍字都褪色了，估计是对新人的书灵。”
狐狸玉雕在沈砚兜里 “嗡” 地一声，震得他大腿发麻。三人蹑手蹑脚走过去，果然见本红绸封面的旧书躺在砖头上，书页间夹着张黑白婚纱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一脸幸福。
“民国三十六年的。” 林砚秋轻轻抽出照片，边角已经发脆，“看这背景，是云城老照相馆拍的。”
《新婚贺词大全》突然 “啪” 地合上，在地上打了个滚，撞向旁边的水泥袋。沈砚赶紧掏出玉雕，白光笼罩书本的瞬间，两个半透明的人影从书页里飘出来 —— 穿西装的新郎牵着穿婚纱的新娘，婚纱的蕾丝边都泛黄了。
“他们在找东西。” 顾砚的报警器滴滴作响，屏幕上的波纹缠成个心形，“执念是…… 未送出去的贺礼。”
新娘的身影突然转向花坛，裙摆扫过刚栽的月季，花瓣纷纷落下。林砚秋恍然大悟：“是不是藏在花底下了？” 她蹲下去扒开泥土，果然摸到个铁皮盒子，上面锈得全是小洞。
盒子里装着对银镯子，刻着 “永结同心” 四个字，镯子上还缠着根红绳，跟照片里新娘手腕上的一模一样。新郎的身影颤抖着拿起镯子，轻轻套在新娘的虚影上，两个身影突然变得清晰，像活人一样相拥在一起。
“原来他们当年没来得及交换信物。” 林砚秋的眼眶有点红，“战争爆发后，新郎被抓去当兵，再也没回来。”
沈砚摸着兜里的陈默泥人，突然觉得鼻子发酸。他看着那对相拥的书灵渐渐化作光点，融入狐狸玉雕，缺口处的白光亮得晃眼 —— 这次几乎要补全了。
“这对镯子……” 王工不知何时凑过来，手里还拿着电钻，“我奶奶当年也有对一模一样的，说是她未婚夫送的，后来人没了，镯子一直戴到去世。” 他挠挠头，“要不这对镯子放疗养院的展柜里？也算个念想。”
顾砚眼睛一亮：“我去做个玻璃罩！再写段介绍，让来的书灵都知道这段故事。”
沈砚突然拍板：“今天停工！我请大家吃火锅，就去上次那家麻辣烫店，升级成鸳鸯锅！”
林砚秋笑着推他一把：“你这是中彩票了？突然这么大方。”
“算是吧。” 沈砚看着夕阳透过玻璃幕墙，在地上投下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子，“玉雕快补全了，周老板说补全那天，所有书灵都能显形跟咱们聊天，到时候请它们一起吃。”
火锅店里热闹得像过年。王工捧着个大碗往嘴里倒宽粉，粉条挂在胡子上都没察觉；顾砚小心翼翼地往锅里下虾滑，圆滚滚的丸子浮起来，像在跳水上芭蕾；林砚秋给沈砚夹了块毛肚，七上八下涮得刚刚好，沾着麻酱递到他嘴边。
“烫烫烫！” 沈砚吸着气嚼毛肚，舌头都快麻了，心里却甜得像喝了蜜。他看着林砚秋笑弯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日子真好 —— 有惦记的人，有要做的事，还有群吵吵闹闹的朋友。
窗外的霓虹灯牌闪着 “营业中” 的字样，映得玻璃上的哈气一片模糊。沈砚擦掉玻璃上的雾气，看见外面的雨巷里，周停云正牵着个小女孩的手往前走，那女孩扎着羊角辫，像极了小石头的模样。
“周老板也来了？” 沈砚捅了捅林砚秋。
林砚秋抬头看去，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他肯定是把拆迁楼里的书灵都接出来了，咱们的疗养院，终于要住满客人了。”
顾砚突然指着沈砚的兜：“玉雕在发光！”
沈砚掏出狐狸玉雕，只见缺口处最后一点阴影被金光填满，整只狐狸仿佛活了过来，眼睛里流转着温润的光。火锅店的玻璃突然映出无数虚影，有穿旗袍的苏婉，有戴瓜皮帽的李青山，还有牵着新娘的新郎…… 所有被解救的书灵都来了，在窗外对着他们挥手。
“它们在说谢谢。” 林砚秋的声音带着哽咽，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沈砚握紧玉雕，感觉掌心的温度刚刚好。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疗养院的木门还没上漆，阅览室的书架才搭了一半，王工惦记的草莓酱混凝土还没机会试验 —— 但这些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们在一起，像这锅咕嘟冒泡的火锅，热热闹闹，有滋有味。
王工突然举杯：“为了书灵！为了疗养院！干杯！”
“干杯！”
碰杯的脆响混着窗外的风声，像首没谱的歌。沈砚看着林砚秋映在火锅蒸汽里的笑脸，突然觉得，所谓圆满，或许就是这样 —— 有人陪你吃遍人间烟火，有人陪你守着一方小天地，把日子过成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每页都藏着暖烘烘的惊喜。
夜色渐深，雨巷里的灯笼一个个亮起，像串会发光的糖葫芦。停云书店的木门轻轻开着，周停云坐在柜台前翻着旧书，狐狸玉雕的光芒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只跳跃的狐狸影子。＜|FCRespons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