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山间小站停下时。
窗外正飘着细密的雨丝。
王二一拎着破旧的行李箱。
踩着站台的积水走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
与城市里的汽车尾气截然不同。
他拿出李大爷写的纸条。
上面除了王文祥的名字和地址。
还标注着 “从火车站坐三轮车到三僚村口，再步行进村”。
王二一四处张望。
果然看到车站出口处停着几辆三轮车。
车斗上盖着蓝色的塑料布。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车旁抽烟。
王二一走上前。
客气地问：“师傅，去三僚村多少钱？”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行李箱上。
咧嘴笑了笑：“小伙子，去三僚村？”
“那地方偏得很，路也不好走。”
“五十块，少一分都不去。”
王二一心里盘算了一下。
从县城到这里的火车票才二十块。
五十块确实有点贵。
但他现在一心想着尽快见到王文祥。
也没心思讨价还价。
点了点头：“行，五十就五十。”
中年男人把烟蒂扔在地上。
用脚碾了碾。
打开三轮车的车斗帘：“上来吧，盖好布，别淋着雨。”
王二一钻进车斗。
塑料布散发着一股霉味。
他把行李箱抱在怀里。
尽量蜷缩着身体。
三轮车发动起来。
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雨丝打在塑料布上。
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
山路两旁是茂密的竹林。
风吹过竹林。
发出 “沙沙” 的轻响。
偶尔能看到山间的溪流。
溪水浑浊，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
王二一靠在车斗壁上。
心里满是忐忑。
他不知道三僚村是什么样子。
更不知道王文祥会不会愿意见他。
三轮车颠簸了将近一个小时。
终于在一个岔路口停下。
中年男人掀开布帘：“到了，前面就是三僚村口。”
“村里的路太窄，三轮车进不去。”
王二一跳下车。
付了五十块钱。
抬头往前方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道石拱门。
上面刻着 “三僚村” 三个红色的大字。
字迹苍劲有力。
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石拱门旁边站着两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
正靠在门框上聊天。
王二一拎着行李箱。
深吸了一口气。
朝着石拱门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
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
男人个子不高。
但身材很壮实。
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眼神锐利地盯着王二一。
“站住。”
“你是干什么的？”
王二一停下脚步。
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大哥，我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
男人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惕。
“我找王文祥老先生。”
王二一说出了名字。
他原以为提到王文祥。
对方的态度会缓和一些。
可没想到。
男人听到 “王文祥” 三个字后。
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找王先生？”
“你是他什么人？”
“我…… 我是他的一个晚辈。”
王二一犹豫了一下。
没敢说自己是来拜师求风水的。
怕对方更不待见。
“晚辈？”
男人冷笑了一声。
“我怎么没见过你？”
“王先生的亲戚朋友我都认识。”
“你小子怕不是来蹭风水的吧？”
王二一心里咯噔一下。
没想到刚到村口就被怀疑。
他连忙解释：“大哥，我真的是有急事找王先生。”
“我老家出了点状况。”
“李大爷说只有王先生能帮忙。”
他特意提起李大爷。
希望能让对方相信自己。
可男人听到 “李大爷” 的名字。
脸色更难看了。
“李老头？”
“他一个外村的半吊子风水先生。”
“也配介绍人来找王先生？”
“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
“三僚村不欢迎外人。”
“赶紧走，别在这耽误事。”
男人说着。
伸手就要推王二一。
王二一往后退了一步。
躲开了对方的手。
他没想到三僚村的人这么排外。
心里又急又气。
但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
“大哥，我真的不是来捣乱的。”
“我老家的老宅子犯了煞。”
“我爸妈都受了影响。”
“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王先生的。”
“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王二一的语气带着恳求。
可男人根本不为所动。
反而更不耐烦了。
“少在这编瞎话。”
“什么煞气不煞气的。”
“我看你就是想偷学我们三僚村的风水秘术。”
“告诉你，没门！”
“再不走，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男人说着。
握紧了拳头。
指关节 “咔咔” 作响。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也走了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
把王二一堵在了原地。
王二一看着眼前的情景。
心里有些发慌。
他没想到求师之路会这么难。
连村口都进不去。
难道真的要就此放弃？
可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父亲。
和身体虚弱的母亲。
他又咬了咬牙。
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放弃。
王二一攥紧了口袋里的纸条。
目光落在石拱门旁边的一棵树上。
那是一棵歪脖子树。
树干向一侧倾斜着。
树枝稀疏。
叶子也有些发黄。
看起来毫无生气。
王二一心里突然一动。
他想起了父亲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说风水讲究 “藏风聚气”。
树木的生长状况。
也能反映出周围的气场。
这棵树长在村口。
按理说应该长势旺盛才对。
可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王二一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发现石拱门的位置。
正好对着远处一座山峰的尖角。
那山峰的形状像一把尖刀。
正对着村口的方向。
王二一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抬头看向拦住他的男人。
语气坚定地说：“大哥，你说我是来捣乱的。”
“我不跟你争。”
“但我敢说，你们村口这棵歪脖子树。”
“之所以长不直，还长得这么差。”
“是因为它位于‘孤峰煞’的冲口。”
“树根被煞气所困。”
“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男人听到这话。
愣住了。
他上下打量着王二一。
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你…… 你懂风水？”
王二一摇了摇头：“我不懂。”
“只是听家里长辈说过一些皮毛。”
“但我敢肯定。”
“只要在这棵树旁埋三枚铜钱。”
“挡住煞气。”
“不出一个月。”
“这棵树肯定能长出新的枝芽。”
另一个男人忍不住开口了：“你小子别在这胡说八道。”
“这棵树在村口长了十几年了。”
“一直就是这副样子。”
“村里的风水先生都看过。”
“都说没办法。”
“你一个外乡人，凭什么说能治好？”
王二一看着他。
语气平静地说：“我没说能治好。”
“只是提出一个办法。”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如果我说错了。”
“不用你们赶。”
“我自己走。”
“如果我说对了。”
“就请你们让我进去见王先生。”
男人对视了一眼。
都有些犹豫。
他们在村口守了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对村口的树指手画脚的外乡人。
而且王二一的话。
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沉吟了片刻。
说：“好，我就信你一次。”
“我这就去拿铜钱。”
“如果埋了之后没用。”
“你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王二一松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没问题。”
男人转身跑进村里。
没过多久。
拿着三枚生锈的铜钱跑了回来。
王二一接过铜钱。
蹲在歪脖子树旁。
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根的走向。
然后在树干朝向山峰尖角的一侧。
用手挖了一个小坑。
把三枚铜钱放了进去。
又用土埋好。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好了。”
“接下来就等着看结果吧。”
男人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说：“你先在旁边等着。”
“别想着偷偷进村。”
王二一找了个避雨的地方。
靠在石拱门上。
看着眼前的雨丝。
心里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办法到底有没有用。
毕竟他只是根据父亲说的只言片语。
加上自己的猜测。
万一要是错了。
他就真的见不到王文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雨越下越大。
王二一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
冷得他直打哆嗦。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时不时地看向那棵歪脖子树。
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怀疑。
就在王二一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突然听到男人喊了一声：“快看！”
王二一连忙抬头。
只见那棵歪脖子树的枝干上。
竟然冒出了一点嫩绿的芽尖。
虽然很小。
但在枯黄的叶子中间。
格外显眼。
王二一心里一阵激动。
没想到真的有用！
脸上有疤的男人。
快步走到树旁。
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真…… 真的发芽了！”
“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二一笑了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外乡人。”
“只是想求王先生帮忙。”
男人看着他。
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很多。
多了几分敬佩。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
“竟然还懂这些。”
“看来你说的是真的。”
“我这就带你进去见王先生。”
王二一心里一阵狂喜。
连忙拎起行李箱。
跟着男人往村里走。
三僚村比他想象的要大。
村里的房屋都是青砖黛瓦的老房子。
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
一条条青石板路蜿蜒曲折。
路边流淌着清澈的小溪。
溪水里有小鱼在欢快地游动。
与村口的荒凉截然不同。
村里的人看到王二一。
都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
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男人一边走。
一边跟村民打招呼。
偶尔会停下来解释几句。
“这小伙子是来求王先生帮忙的。”
“懂点风水，刚才还让村口的树发芽了。”
村民们听到这话。
看向王二一的眼神。
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多了几分好奇和尊重。
王二一跟在男人身后。
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他离王文祥越来越近了。
很快就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堪舆非遗传承人了。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
男人在一座气派的四合院前停下。
院子的大门是朱红色的。
门上挂着一块牌匾。
上面写着 “王文祥府邸” 五个金色的大字。
门前有两个石狮子。
雕刻得栩栩如生。
男人转过身。
对王二一说：“这就是王先生的家。”
“我帮你通报一声。”
王二一点了点头。
看着男人走进院子。
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
他双手攥在一起。
手心全是汗。
过了大约五分钟。
男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王二一。
王二一心里咯噔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样？王先生愿意见我吗？”
男人叹了口气。
说：“王先生说了。”
“杨公风水不传外人。”
“让你回去吧。”
王二一听到这话。
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好不容易才进了村。
怎么还是被拒绝了？
“为什么？”
“我真的有急事求他帮忙。”
“我爸妈还在医院里等着呢。”
王二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男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王先生的脾气你也听说了。”
“他决定的事情。”
“没人能改变。”
“你还是回去吧。”
王二一呆呆地站在原地。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
滴在脸上。
冰冷刺骨。
他看着眼前的朱红色大门。
心里充满了绝望。
难道自己真的要就此放弃吗？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想起了身体虚弱的母亲。
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王二一深吸了一口气。
走到大门前。
对着院子里大声喊：“王老先生！”
“我知道您不想见我。”
“但我真的有急事求您。”
“我家老宅犯了阴煞。”
“我父亲摔断了腿。”
“我母亲久病不愈。”
“只有您能救他们。”
“求您开门见我一面吧！”
他的声音在雨水中回荡。
院子里没有任何回应。
王二一没有放弃。
继续喊：“王老先生！”
“我知道杨公风水不传外人。”
“我不是来学风水的。”
“我只是想求您帮忙化解煞气。”
“只要能救我爸妈。”
“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声音越来越沙哑。
越来越疲惫。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
都围了过来。
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小声地议论着。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看着王二一执着的样子。
心里有些不忍。
但也没敢上前劝阻。
就在王二一快要喊不出声音的时候。
院子里终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年轻人。”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但杨公风水有规矩。”
“我不能破了规矩。”
“你还是回去吧。”
王二一听到这个声音。
心里一喜。
虽然还是拒绝。
但至少王文祥回应他了。
他连忙说：“王老先生。”
“我知道规矩重要。”
“但人命关天。”
“难道规矩比人命还重要吗？”
“求您就破例一次吧！”
院子里沉默了片刻。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倒是有几分胆识。”
“敢跟我谈规矩。”
“这样吧。”
“我给你出个题。”
“你要是能答上来。”
“我就见你。”
“你要是答不上来。”
“就不要再纠缠了。”
王二一连忙说：“您请说！”
“你可知杨公风水的核心要义是什么？”
苍老的声音问道。
王二一心里一愣。
杨公风水的核心要义？
他从来没有了解过。
李大爷也没跟他说过。
这可怎么办？
王二一皱着眉头。
努力回想自己知道的关于风水的知识。
他想起了父亲说过的 “顺天应人”。
想起了自己在老宅斩断黑丝时的感受。
突然灵光一闪。
大声说：“王老先生！”
“我觉得杨公风水的核心要义。”
“是‘顺天应人’！”
“风水不是逆天改命。”
“而是顺应自然规律。”
“为人创造好的生活环境。”
“让人和自然和谐相处！”
院子里又沉默了。
王二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自己答得对不对。
过了好一会儿。
院子的大门 “吱呀” 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
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老人头发花白。
脸上布满了皱纹。
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像鹰一样锐利。
他上下打量着王二一。
嘴角微微上扬。
“不错。”
“没想到你一个外乡人。”
“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跟我进来吧。”
王二一看着老人。
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连忙跟着老人走进院子。
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
虽然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
但枝叶依旧茂盛。
院子中央有一个石桌。
周围放着四个石凳。
老人在石桌旁坐下。
指了指对面的石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