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念卿听周淮安这样说,也没了再看那帕子的心思,紧跟上去挽住了他手臂:“那我就让人将她打发走,我要穿的嫁衣,一定得是最最漂亮的。”
周淮安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旁边的丫鬟低眉顺眼目送两人离开,才摸出几块铜板丢给孟清柳冷冰冰道:“主子对你的手艺不满意,你走吧。”
铜板砸在孟清柳手背上,力道不大,却一路疼到心里。
那时候,她就是不眠不休绣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粗鄙东西,靠着一针一线换钱替他求医问药,将受了重伤他从阎王爷手中抢了回来。
那朝夕相处的两年光阴,她舍生怕他旧伤发作,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多做活,也要挤出钱给他买补品衣裳,连一点活也舍不得他做。
她方才还怕他看见那些样式会察觉到什么,逼她抬头认出她身份,却从没想过,周淮安连看都没有仔细看,就将它弃如敝履踩在脚底下。
也是……这些曾经救过他命的东西,其实在周淮安眼中,跟她一样廉价又不值得挂心。
以他的身份,哪怕要天下最好的绣娘来裁衣,也是能寻得到的,怎么看得上她呢。
如今,她连替他的新娘绣嫁衣的资格都没有,又矫情个什么呢?
孟清柳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捡起那几枚铜板,低头道了声谢,才弯着腰走出侯府。
天色已近黄昏,她擦掉脸上的泪魂不守舍回家,推开房门,却看见床上空无一人。
孟清柳脑子一空:“……懿儿!”
她跑出屋子,将小院搜了个遍,却没瞧见儿子踪影。
瞧见杨氏房中还亮着灯,孟清柳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狠狠撞开门:“我的懿儿呢!”
杨氏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厉声骂道:“小贱皮子!你大半夜嚎什么丧!一个吃白饭的瘸子,没了就没了!你再敢放肆,现在就给我一起滚出去!”
孟清柳目眦欲裂,忽然握住旁边的剪刀,直接扑上去抵住杨氏脖颈!
“你欺我辱我……我可以忍,可懿儿是我的命,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声音哑得几乎要沁出血:“告诉我懿儿在哪!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杨氏吓得脸色煞白,怎么也想不到平时任由她蹉跎的儿媳竟然有胆量这样对她!
可锋利的剪刀抵在皮肉上,她哪里还敢像平常一样颐指气使,只能战战兢兢道:“我,我把他丢在青果巷了……”
孟清柳握着剪刀的手发着颤,一把推开杨氏,头也不回跑出了院子。
寒风刀子似得刮在脸上,眼下正是初冬,太阳一落便冷得冰寒刺骨。
可孟清柳却一刻不敢耽误,流着泪疯了似得跑向青果巷。
她从小没有亲人,懿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了,若懿儿有什么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她将整条街找了个遍,却根本没瞧见儿子的踪影!
再去官府,大堂也紧闭着门,根本无人理会她。
天色已经漆黑如墨,孟清柳一路唤着,嗓子已经哑得不成调,身体也僵冷不堪。
可就在这时,几个流里流气的纨绔围上来,身上都带着酒气。
“小美人,大半夜的找什么呢?是不甘寂寞了,要叫个夫君回去陪你睡觉?”
为首那人目光银邪,盯着孟清柳鼓囊囊的胸脯和细腰打量一圈:“这么晚了,哥哥们跟你回去,做你男人怎么样?”
孟清柳吓得脸色煞白:“你,你们要干什么?别过来!”
那几个醉汉却不理会,直接上前扯住她衣裳,便要将她往巷子深处拖!
“放开我!别碰我!”
孟清柳奋力挣扎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岂是这些人的对手。
情急之下,她用剪刀胡乱朝他们捅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为首那人捂着血淋淋的手后退一步:“妈的……臭娘们!给脸不要脸!”
“给我把她衣服扒了!小爷今天要玩死她!”
紧接着,孟清柳被拽着头发狠狠扇了一巴掌,手中的剪刀被一脚踢开。
她只觉满嘴血腥味,视线也变得模糊。
身上的衣服被粗暴扯碎,寒风一吹,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要,放了我……”
“我成亲了!我还要去找儿子啊!”
她挣扎得更厉害,却无济于事,很快身上便只剩下一件洗得发白的里衣里面的衣服。
那些脏手在她身上肆意摸索,眼看要扯下她裤子,一道破空声却忽然炸响。
一名护卫手持长鞭,重重抽向其中一人:“京畿重地,敢当街调戏民女?!”
几个纨绔正要叫骂,看清侍卫身旁那马车的徽记,却骤然清醒过来,煞白着脸起身,四散奔逃。
孟清柳哆嗦着起身,瘦弱莹白的身子抖若筛糠,跌跌撞撞上前跪下:“谢谢贵人……贵人救命之恩,民妇永世不忘……”
那侍卫后退一步:“要谢便谢我家主子,我担待不起。”
孟清柳抬头正要开口,马车内却伸出一只修长大手。
紧接着,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冷淡疏离的脸。
孟清柳呼吸一滞。
怎么会是周淮安……
那双凤眸略过她露在外满是伤痕的肌肤,眼底却不见丝毫波澜。
只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放下帘子:“走吧。”
孟清柳僵在原地,只觉得那漠然一撇,竟比裹挟四周的寒风还要冷。
他若是厌恶闪躲,至少证明在他心里,她还能有一席之地。
可这样的漠视算什么……
徐家人还怕会因着她的缘故得罪他,可周淮安这幅情状,怕是她只是个陌路人,连蝼蚁都不如。
嗓子眼里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她眼看马车要离去,忽然回神。
懿儿……
如今能救懿儿的人,只有周淮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