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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浓如墨,细雨悄无声息地洒落,将青云仙宗外门区域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朦胧之中。

已是三更,除了巡夜弟子偶尔踏过积水洼的轻微脚步声,以及更远处山巅内门区域隐约传来的风啸,整个杂役区死寂一片。

吱呀——

最靠边那间破旧木屋的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个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反手又将门轻轻掩上。

动作轻缓,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江云贴在冰凉的木门板上,深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冷空气,努力平复着有些过速的心跳。

夜探废料场。

这个念头在他发现那些“废渣”的价值后,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理智。

危险吗?

当然危险。

那里虽不是宗门重地,却也绝非杂役可以随意靠近之所,尤其还是在这等夜深人静之时。一旦被巡夜弟子发现,轻则鞭笞驱逐,重则……按上个偷盗的罪名,废去那本就无用的灵根,扔进矿山深处自生自灭,也无人会过问半分。

但他没有选择。

乱石坡的“资粮”已近枯竭,杯水车薪。体内那因吞噬鼠妖和些许废渣而被稍稍喂饱的噬灵根,重新开始传递出细微却执拗的饥饿感。那无名残诀更是如同刚刚揭开一角的宝藏,诱惑着他去探寻更多。

变强的渴望,和对再次坠入那种绝望深渊的恐惧,最终压倒了谨慎。

他需要更多的“废料”!

江云缩了缩脖子,将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杂役服裹紧了些,辨明方向,矮下身,沿着墙根和树木投下的阴影,熟门熟路地向前摸去。

三个月杂役生涯,别的没学会,倒是把这外门边缘区域的道路、岗哨、以及巡夜弟子换班的粗略规律摸了个大概。

雨丝落在脸上,冰凉刺骨,却让他因紧张而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

一路有惊无险。

避开了两拨提着灯笼、呵欠连天的巡夜弟子,躲过了一只夜间出来觅食、对他这“小虫子”没什么兴趣的灵鹤,江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丹房与器殿后方山谷的一个巨大凹陷处。

仙门广大,每日炼丹炼器产生的废渣数量惊人。有价值的自然回收利用,而这些彻底失去灵韵、沾染了火毒杂气的残渣,则会被统一倾倒于此,日积月累,几乎形成了一座小小的灰黑色山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焦糊、药腥、金属锈蚀、还有种种难以言喻的酸腐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细雨落下,冲刷着废料堆,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细流,渗入地下。

这里连巡夜弟子都懒得靠近。

江云伏在一丛半人高的枯草后,仔细观察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四周除了风声雨声,再无其他动静后,才猛地蹿出,如同猎食的夜豹,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扑到了那巨大的废料堆脚下。

离得近了,那股气味更加冲鼻。

但他体内沉寂的噬灵根,却在此刻活跃起来,传递出清晰的、混杂着些许“挑剔”的渴望感。

就是这里!

江云眼中闪过一抹压抑的兴奋,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按在眼前那堆颜色暗沉、质地不明的废渣上。

无名残诀运转!

一股远比之前吸收鼠妖和零星废渣时更强劲、更娴熟的吸力,自他掌心劳宫穴透出。

嗡……

身下的废料堆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下一刻,江云只觉得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磅礴的“气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他的体内!

一股灼热狂躁,带着硝石硫磺般的爆裂和未散尽的丹火余温;另一股则沉凝冰冷,蕴含着金铁的锋锐和种种矿渣特有的驳杂戾气。

两股气流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和青黑色,额角青筋暴跳。

江云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全力催动那无名残诀。

法诀艰涩运转,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突然被强行塞入了远超负荷的重物,摇摇晃晃,却顽强地支撑着,竭力剥离、转化着那两股狂暴的能量。

灼热之气被驯服,化为滋养肉身的暖流,融入四肢百骸;冰冷锋锐之意被磨去戾气,沉淀为强化筋骨的底蕴。更多无法吸收的浑浊杂质,则被噬灵根粗暴地吞噬、分解,化为乌有。

过程痛苦而缓慢。

汗水混着雨水,从他额头滚落,很快就在脚下积起一小滩浑浊的水洼。

他的身体像一个被不断吹胀又缓缓泄气的皮囊,在痛苦与舒泰之间反复轮回。

时间一点点流逝。

废料堆表面,以他双手为中心,一片大约尺许方圆的区域,颜色明显变得更加灰败暗淡,甚至悄然下沉了几分,结构变得酥松,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风化。

当最后一股驳杂气流被转化吸收时,江云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白色的哈气在雨夜中迅速消散。

但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感,从身体最深处蓬勃涌出!

四肢百骸充满了力气,筋肉皮膜变得紧密结实,甚至连视力都在黑暗中变得更为清晰,能看清更远处废料堆的细微轮廓。神魂清明,之前推演残诀的诸多滞涩之处,此刻竟隐隐有了些明悟。

效果惊人!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实实在在的变强滋味,目光再次投向那巨大的废料山丘,如同看着一座无人识得的绝世宝藏。

稍微恢复体力后,江云再次将手按了上去。

这一次,他有了经验,刻意控制了吸纳的速度和范围,主要挑选那些看起来“品相”更好、残留能量更浓郁的废渣块。

即便如此,吞噬转化的过程依旧不轻松。

当他感觉神魂疲惫已达极限,经脉隐隐作痛,不得不停下来时,身边已然多出了一小片明显“变质”的废料区域。

不能再待下去了。

江云果断起身,毫不留恋,如同来时一样,借着夜色和雨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废料场,沿着原路返回。

接下来的日子,每当夜深人静,雨大风急之时,便会有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准时出现在那无人问津的废料场。

江云变得越来越谨慎,每次都选择不同的方位和区域下手,绝不久留,也绝不贪多。吞噬转化的效率,也在一次次实践中缓慢提升。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原本瘦弱干瘪的身材逐渐匀称,隐约有了肌肉的轮廓。皮肤不再是营养不良的苍白,而是透出健康的色泽。力气增长最为明显,原本需要咬牙才能扛起的满桶水,如今单手便能提起。五感敏锐,反应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些变化细微而内在,在终日劳碌、无人关注的杂役群体中,并不显眼。最多有人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结实了些,干活更利索了点,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夜路走多,终遇……非人之物。

这夜无雨,月朗星稀,并非理想的行事之夜。但噬灵根传递出的饥饿感比往日更甚,催促着他前往。

江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去。他安慰自己,已是熟门熟路,只要更加小心,当无大碍。

或许是因为天气晴好,巡夜弟子也懈怠了些,他一路行来,竟比往日更加顺利。

废料场在月光下静默着,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江云轻车熟路地潜到惯常位置的背阴处,刚要伸手,眼角余光却猛地瞥见不远处一堆废弃的炼丹炉残骸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想都没想,身体已本能地向后猛缩,紧紧贴在一块巨大的、冷却凝固的金属熔块后面,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

悄悄探出半只眼睛。

月光下,那堆奇形怪状的炉渣阴影里,一团灰蒙蒙、半透明的东西,正缓缓地“溢”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烟雾,又像是一摊粘稠的胶质,边缘不断蠕动变化,散发出一种阴冷、死寂、夹杂着无数负面情绪的精神波动。

这气息……竟与那日降临的域外魔尊有几分相似,只是微弱了千倍万倍,也混乱了千倍万倍!

是残念怨魄?还是某些失败丹药、废损法器中的杂气戾气,经年累月堆积,自行滋生出的低级邪秽?

那东西显然也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或者说,察觉到了江云体内那刚刚吞噬了大量废料、尚未完全平复的活跃“资粮”。

它蠕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发出一种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嘶鸣,带着贪婪与饥饿,朝着江云藏身之处飘了过来!

阴风阵阵,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

江云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跑?

这东西无形无质,速度绝不慢,自己能否跑得过?一旦动静闹大,引来巡夜弟子,后果不堪设想!

不跑?

难道要跟这鬼东西硬拼?他有什么手段?除了一手半生不熟、只能对付实体的吞噬法门,他对这种灵体类的存在毫无办法!

电光石火间,那灰雾状的邪秽已扑到近前,一股冰冷恶念如同潮水,瞬间将江云淹没!

灵魂仿佛被冻结,思维都变得迟滞,种种负面情绪——恐惧、绝望、怨恨——疯狂涌上心头,要将他拖入无底深渊。

就在江云意识即将被吞噬的刹那!

他体内那沉寂的噬灵根,猛地一震!

面对这扑来的、纯粹由负面能量和杂乱精神构成的邪秽,噬灵根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极致兴奋与贪婪!

那是一种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看到送上门来的美味点心的愉悦!

根本无需江云催动,无名残诀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自行运转!

江云的右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猛地探出,不是拍打,不是格挡,而是虚空一抓!

“呲——!”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撕裂声响起,仿佛布帛被无形之力扯开。

那团扑到面前的灰雾邪秽,猛地一僵,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嚎,构成身体的烟雾剧烈扭曲、翻滚,却根本无法挣脱那股源自噬灵根的可怖吸力!

它像是被投入无形漩涡的枯叶,疯狂旋转、压缩,最后化作一缕精纯却冰冷刺骨的灰色气流,被强行扯入江云的掌心!

气流入体,江云猛地打了个寒颤,如同三伏天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骨的阴寒瞬间传遍全身,连思维似乎都要被冻僵。

但无名残诀运转得更快了。

这股纯粹由负面精神力和杂乱戾气构成的能量,被迅速剥离、炼化。其中的糟粕、恶念被噬灵根无情吞噬、湮灭,而残留下来的最本源的那一丝极阴之力,则融入了他的神魂。

冰冷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明。

仿佛擦去了蒙在心镜上的尘埃,世界在他感知中变得更加清晰、透彻。之前修炼残诀时许多百思不得其解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江云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呼出一口带着淡淡寒气的白雾,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心有余悸。

噬灵根传递出微弱的满足感,缓缓平复。

它……连这种东西都能“吃”?

而且,反馈竟是直接滋养神魂?

短暂的恐惧过后,巨大的狂喜和一丝更深的寒意同时攫住了他。

这条依靠吞噬万物而强的道路,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更加……危险,也更加潜力无穷。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清理了现场可能留下的细微痕迹,如同受惊的兔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回到杂役房,躺回冰冷的床铺,江云却久久无法入睡。

今夜遭遇那邪秽的一幕,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噬灵根对那东西的克制与贪婪,远超对待鼠妖和废料。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条吞噬之路,或许本就与这些阴邪、负面、污秽之物……息息相关?

仙门正道,煌煌浩然,视此类存在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见之即除。

而他……

江云抬起自己的手,在黑暗中默默看着。

这双手,刚刚“吃”掉了一个由无数残念戾气滋生邪秽。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寒意,悄然渗入骨髓。

他走的,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

但下一刻,那孤寂寒意便被眼底重新燃起的、更加执拗的光芒压下。

无论是什么路,能让他活下去,能让他变强,能让他不再任人宰割的路——

就是他的道!

第二天干活时,江云明显有些心神不宁,效率慢了些。

管事的弟子发现后,顿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扬手就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磨磨蹭蹭的废物!找死吗?!”

鞭梢破空,带着羞辱的意味,眼看就要抽在江云背上。

若是以前,江云根本躲不开,只能硬生生挨下,背上又多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但这一次——

在那鞭子即将及体的瞬间,江云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做出反应,腰肢微妙地一拧,脚步不着痕迹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

动作轻盈流畅,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

啪!

鞭子抽空了,打在泥地上,溅起几点尘土。

那管事弟子一愣,似乎没料到这最低等的杂役竟能躲开自己的鞭子,随即脸上挂不住,怒意更盛:“嘿!你个狗东西还敢躲?!”

他手腕一抖,鞭子再次扬起,力道更狠,朝着江云的脸颊抽来!这一下若是抽实,足以皮开肉绽。

周围几个杂役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麻木或幸灾乐祸地看着。

江云瞳孔微缩。

躲开第一下是本能,再躲第二下,就是公然挑衅了。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

不躲不闪,只是微微偏头,用肩膀迎向了那呼啸而来的鞭子。

同时,体内那因昨夜吞噬而强化了不少的筋骨肌肉瞬间紧绷!

啪!

鞭子结实抽在肩头,发出一声闷响。

杂役服破裂,露出下面古铜色的皮肤。一道红痕迅速浮现,却并未破皮流血,只是微微肿起。

江云顺势“哎呦”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冷。

那管事弟子只觉得鞭子像是抽在了坚韧的老牛皮上,反震得手心微微发麻,再看对方只是红了道印子,连血都没见,不由得更是惊疑不定,觉得失了面子,还想再打。

“张师兄,何必跟一个杂役一般见识,平白气坏了身子。”旁边一个略年长的杂役连忙赔着笑脸上前劝阻,“这小子笨手笨脚,回头我好好教训他,您消消气,消消气。”

那张姓弟子冷哼一声,终究没再继续,恶狠狠地瞪了江云一眼:“算你走运!再敢偷懒,扒了你的皮!滚去干活!”

江云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拿起工具,走到更远的地方,继续沉默地劳作。

肩膀上的红痕隐隐作痛。

但更痛的,是心底那再次被掀开的、名为屈辱的伤疤。

以及伤疤之下,疯狂滋长的、对力量的渴望。

他需要更多……更多!

夜晚,废料场。

江云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那些普通废渣,而是投向了更深、更隐蔽的角落,投向了那些散发着更浓郁阴冷、混乱气息的堆积物。

那里,或许危险,但“营养”也更为丰富。

他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按向了一团缠绕在断裂飞剑残骸上的、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

吞噬,再度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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