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离开之后,唐文昭这才转身往学院之中走去。
唐文昭透露给周文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些东西唐文昭完全不介意皇帝知道,也不介意其他人知道。
唐文昭既然这么做了,自然有这么做的底气。
唐文昭在姑苏府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吃干饭的,锦衣卫所之中,有不少唐文昭的人,自然对姑苏府的锦衣卫所了如指掌。
纵观大虞,为官者所谓无非那么几样,钱、权、美人、名,少数官员像周铎一般,追求的又是另一种。
锦衣卫本是皇帝手中的特务机构,权利来源于皇帝,所以京城的锦衣卫,特别是南北镇抚司对皇帝的忠诚那是毋庸置疑的,先帝还活着的时候,杨渊等人都要先弄死锦衣卫指挥使江海,才能对皇帝下手。
但地方上的锦衣卫,论忠诚程度自然和京城的没办法比,更不用说和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相比了。
特别是江南省的锦衣卫,江南省别的不说,就是士绅以及富商多,可以这么说,整个大虞的财富,有一半左右都集中在江南省和浙直省两省。
再加上地方上的锦衣卫想要升迁,难度比京城的锦衣卫大了不知道多少,毕竟每个府只有一个锦衣卫千户,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原本的千户只要还在,下面的人自然就没有升迁的希望。
京城则不同,一来是升迁的希望比地方上不知道要大多少,再者在天子脚下,锦衣卫本就是特务机构,京城的锦衣卫谁也没那个胆子和那些官员私通,收受钱财,倘若真的收了,恐怕今天收,明天就进了北镇抚司的昭狱。
京城的锦衣卫不是不能捞钱,相反捞钱的途径有很多,比如对官员屈打成招,抄家之后是可以拿走一部分分的,这些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锦衣卫有锦衣卫的路,只要不和文官私通,问题都不会很大。
地方上的锦衣卫,监管力度自然没有京城那么大的力度,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一旦远离了皇帝,远离了权力中枢,很多人升迁无望之后,心思自然就活络了起来。
因此地方上的锦衣卫所被文官渗透是在所难免的。
只要是人,就有欲望,特别是在江南这种地方,只要你有钱,你能享受的东西太多了。
别人能通过钱财渗透进姑苏府的锦衣卫所,唐文昭自然也能,唐文昭作为穿越者,想要赚钱不要太简单。
当然,在这样一个时代,当手中没有足够的权利的时候,钱财越多就意味着越危险,因此唐文昭做生意,从不经自己的手,都是和那些王公贵族合伙,比如仁和公主,比如各地的藩王府。
这些都是先帝留给唐文昭的政治资源,这些生意当年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就在暗中进行了,先帝和锦衣卫指挥使江海死后,除了和唐文昭合伙的这些王公贵族,基本上就没人知道了。
当然,唐文昭不排除如今的皇帝知道的可能,毕竟这么多藩王府,保不齐有哪一个向皇帝透了风声。
不过唐文昭并不在乎,和这些王公贵族合伙的生意,唐文昭基本每家只占两成左右,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也为唐文昭累积了海量的财富。
不过这些财富并不会特别显眼,毕竟唐文昭有,那些藩王府也不会少,倒也不怕引起皇帝的觊觎。
当然,除了这些生意之外,唐文昭还有很多隐藏的生意,这些生意是近十年内,唐文昭有了足够的底气之后,才慢慢开始安排人手做的。
甚至唐文昭的这些人,有些都已经打入了江南走私集团内部,而且有着不低的地位。
为唐文昭收买锦衣卫的那些人都很会办事的,他们收买那些锦衣卫靠的不只是钱财,还有急人之所难。
一旦姑苏府的某个锦衣卫遇到了困境,亦或是过不去的坎,他总会及时出现,替他们解决问题。
倘若有些锦衣卫唐文昭想要收买,但他们又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的话,那就给他们制造困难,唐文昭可是熟读水浒的,自然知道该如何将人逼上梁山。
当然,最终这些人都会直接和唐文昭对接,唐文昭可不会将这些人都攥在这些中间人手中,倘若中间人背叛了自己,这些人自然也就暴露了。
唐文昭从不会去赌人心,就像唐文昭不会去赌皇帝会不会觊觎自己手中的财富一般。
所以唐文昭为自己准备了足够的底气。
实际上不只是姑苏府,整个江南省,甚至浙直省,很多锦衣卫都是唐文昭的人,至于官员,唐文昭并没有轻易接触,官员和锦衣卫不同,大多都和走私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唐文昭并不想争取。
当然,即便是这些锦衣卫,唐文昭也不知道自己暴露没有,不过这一步也不过是唐文昭走的明棋罢了,即便被杨渊等人发现,唐文昭也不在乎。
唐文昭很清楚,杨渊等人不会在乎唐文昭掌握几个地方上的锦衣卫,甚至会耻笑唐文昭小家子气,当年在京城,唐文昭和皇帝手握南北镇抚司都没斗过他们,在他们的地盘,不过是勾结几个锦衣卫罢了,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这就是唐文昭想要的效果,用锦衣卫来掩盖自己真正做的事,只有收买了锦衣卫,唐文昭做很多事才能真正的做到无声无息,不被他人知晓。
唐文昭来到书院之后,看着眼前的文怀远和张宗宪等人,当得知张宗宪和周铎的身份之后,就算是文天纵也罕见的变成了乖宝宝。
文天纵就是典型的窝里横,面对他爹文怀远胡搅蛮缠,方才被唐伯彦教训了一顿,现在面对唐文昭都不敢多说什么,更不用说身为浙直总督的张宗宪了。
“学生见过老师。”
眼看着唐文昭走了进来,张宗宪和周铎急忙起身行礼。
“坐吧,这里是书院,不必如此多礼,如当年在书院一般就行。”
唐文昭笑道。
“老师当年的教导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是十多年过去了,学生如今还经常梦到自己回到了当年的书院,接受老师的教诲。”
张宗宪满脸唏嘘道。
“是啊老师,当年老师教导学生的很多道理,很多话,当时学生听不明白,等真正遇到事的时候,学生回忆起当年老师的话,往往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周铎恭敬道。
“你们俩能到如今的位置,也不枉为师当年的教导,周铎,方才为师听周文说,你已经升任徽州府知府了?”
唐文昭看着周铎,笑道。
这件事是周文要离开的时候告诉唐文昭的。
张宗宪听到这话,满脸的意外,对于这位同窗,他十分了解,以周铎的性子,在县令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多年,张宗宪一点都不意外。
同时张宗宪十分佩服周铎,做自己想做的,从不会为权、钱、美人这些折腰。
很多时候张宗宪都在想,倘若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或许会选择周铎的路。
张宗宪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同窗要么不升,一升就是六级跳,连升六级,从一个正七品的县令升到了一府知府,正四品。
“恭喜周兄,这么多年终于进了陛下的视野了,以后青云直上,也能为大虞百姓做更多事了。”
张宗宪笑道。
张宗宪为官这么多年,能升迁这么快,自然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倘若只对周铎说什么青云直上,那便俗不可耐,张宗宪清楚周铎看重的也从来不是这些。
但在后面加上一句为大虞百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周铎的心坎上了。
张宗宪明白,周铎能实现六级跳,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进入了皇帝的视野。
“老师,学生也很是疑惑,学生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原本学生以为自己的升迁之路早已断绝,陛下为何…….”
周铎看着唐文昭,满脸疑惑道。
无论是周铎亦或是张宗宪,在唐文昭面前都像是个孩子一般,虽说唐文昭也就比他们大了几岁,但当年唐文昭教他们的时候,给他们的感觉便是老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张宗宪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成长到了足以庇护老师的程度了,结果靠近一看,自己的老师仍旧如同一座高山般,让他看不到峰顶。
别的不说,但说今日面对杨渊,老师那般态度,杨渊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甚至没有撕破脸皮,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些其他人或许不懂,但张宗宪却是看的真真切切。
“不必多想,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你是得罪了很多人,但朝中的官员从来也不是铁板一块,甚至官员和陛下也未必都是同一条心,陛下既然擢拔你,自有陛下的道理。”
唐文昭有些讳莫如深道。
很多话,唐文昭面对自己的这两位学生,并不能说透,不过唐文昭也明白,以周铎的悟性,自己说这些,他应该已经能明白了。
果然,听到这话,周铎和张宗宪都露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
“或许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陛下通过提拔周兄在向老师示好?”
张宗宪脑海之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这个念头一起,张宗宪都被吓了一跳。
“今日你们俩既然来了,又是为师开课的日子,你们二位便替为师教一教他们吧,这第一课便由你们二人来上。”
唐文昭看着张宗宪和周铎,说道。
“学生不胜荣幸。”
周铎急忙起身道。
“学生必当用心。”
张宗宪说道。
一旁的唐伯安、沈纯安等人听到这话,满脸惊喜,他们想不到今日第一天开课,就有一位浙直总督,一位徽州府知府给他们上课。
这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
唐文昭说完这话,看向了唐伯安等人,今日开课,学院的学生不多,一共九位,至于剩下的学生,唐文昭在慢慢物色,倒也不急。
其中包括唐伯安唐伯彦两兄弟,以及唐伯彦的朋友沈纯安,以及另外三位朋友,再加上文天纵,还有唐文昭弟弟唐文轩的两个儿子,唐伯谦和唐伯然。
唐伯谦和唐伯然两兄弟虽然从小就很崇拜自己的大伯,但他们对自己的大伯了解的很少,在他们的认知之中,大伯一直都是那种落魄文人的形象。
今日经历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现在骤然得知今日会有这两位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两人入赘梦中。
不只是他们,沈纯安等人此时都感觉轻飘飘的,极不真实。
正三品的官员,还是浙直总督,别说正三品了,在今日之前,沈纯安见过的最大的官正是吴县县令崔正道,正七品。
就这还只是远远的见过。
没想到只是今日,不止见到了姑苏府的知府林廷玉,更是见到了曾经的内阁阁老杨渊,还有长公主的嫡长子周文。
这些原本是他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物,今日却都见到了,现在浙直总督和徽州府知府还要给他们上课。
不只是他们,连文天纵都站的极为挺拔,之前摇头晃脑的习惯一点影都看不到了。
“你们都入座吧。”
唐文昭看着唐伯安等人说道。
众人听到这话,不敢怠慢,一个个都如同乖宝宝一般,直挺挺地坐在了下面的座位上。
“怀远兄,我们一起听听我这两个学生讲的如何吧?”
唐文昭对文怀远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自当从命。”
文怀远哈哈一笑,便坐在了自己的儿子文天纵身旁。
唐文昭则坐在了唐伯安身旁。
“张兄,你先请吧。”
周铎看着张宗宪,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宗宪回了个礼之后,就来到了讲台之上,讲台之上是有椅子的,但下面坐着的可是唐文昭,他的恩师,张宗宪自然是不敢坐的。
“当年老师告诉我们一句话,让在下大受震撼,今日便告知诸位,望诸位引以为戒。”
张宗宪一开口便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老师曾说过,圣人的文章,是写给别人看,说给别人听的,拿来治国做事,百无一用。”
张宗宪中气十足道。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