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时，清晨的阳光正透过舷窗，在温夜华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跟着人流走出抵达大厅，远远就看到了人群中挥手的父母。
温父的头发比视频里更白了些，却依旧挺直脊背，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期待；温母则忍不住红了眼眶，快步上前，轻轻握住他的胳膊，指尖的温度带着久违的暖意。
“夜华，瘦了好多。”温母的声音有些哽咽，细细打量着他的脸，“后背的伤还疼吗？”
温夜华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妈，早不疼了。”
这是他离开国内后，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
温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回来就好，家里都安排好了，先好好休息。”
车子行驶在巴黎的街道上，两旁的梧桐树枝叶舒展，欧式建筑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面包的香气。
温夜华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陌生却平和的风景，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这里没有尚礼澄的身影，没有尹夏隐的算计，更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背叛与争吵。
温家在巴黎的住所是一栋带庭院的小楼，院子里种着玫瑰和薰衣草，推开窗就能看到远处的塞纳河。
温母早已为他收拾好了房间，床单是他喜欢的浅灰色，书桌上摆着崭新的画纸和颜料——她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画画，后来为了配合尚礼澄的步调，才渐渐放下了这份爱好。
“你爸托朋友打听了，巴黎高等艺术学院下个月有插班名额，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就去试试。”温母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手边，“不想学也没关系，先歇着，爸妈养得起你。”
温夜华看着杯子里温热的液体，眼眶微微发热。
他曾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被人这般无条件呵护的资格。
在国内的七年，他习惯了围绕尚礼澄转，习惯了迁就她的喜好，习惯了将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
如今回到父母身边，才明白真正的爱，从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与妥协。
“妈，我想试试。”温夜华抬起头，眼神里有了光亮，“我想重新学设计。”
温母立刻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好，妈这就去帮你准备材料。”
接下来的日子，温夜华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给自己取了个化名“温然”，报名参加了巴黎高等艺术学院的入学考试。
每天清晨，他会沿着塞纳河跑步，感受微风拂过脸颊的惬意；上午在画室里练习素描，下午听专业课程，晚上则在灯下研究设计案例，偶尔还会去附近的画廊看展。
第一次拿起画笔时，他的手有些颤抖，线条也生涩不已。
导师是位头发花白的法国老人，看着他的画，却笑着点头：“你的画里有情绪，有故事，这比技巧更重要。”
温夜华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绪竟能通过画笔传递出去。
过去的七年，他在尚礼澄身边，习惯了隐藏情绪，习惯了扮演那个“完美未婚夫”，以至于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有过热爱与追求。
入学考试那天，他以“重生”为主题，画了一幅油画：画面下方是暗沉的灰色，缠绕着破碎的锁链；上方却是明亮的蓝色，一只鸟儿正冲破云层，翅膀上洒满阳光。
考官们看着这幅画，沉默了许久，最终一致同意录取他。
当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温夜华站在庭院里，看着漫天的晚霞，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拿出手机，想给父母报喜，却在看到通讯录里“尚礼澄”的名字时，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连同所有与国内相关的、不必要的联系人，一起从手机里彻底清除。
他甚至换了新的手机号，只告诉了父母和少数几位在国外的旧友，决心与过去彻底割裂。
与此同时，国内的尚礼澄，正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她带着尹夏隐从医院回来，推开别墅大门时，迎接她的不是温夜华的身影，而是满室的空旷与寂静。
客厅里的沙发套换了新的，却再也没有温夜华窝在上面看书的模样；餐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却再也没有他亲手做的早餐；就连阳台上空荡荡的，雪团曾经最喜欢的猫爬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尚礼澄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快步走向卧室，床头柜上，一张白色的便利贴和一个黑色的U盘格外显眼。
便利贴上只有寥寥数字，却是温夜华熟悉的字迹：“尚礼澄，我们到此为止。”
短短一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尚礼澄的心脏。
她颤抖着手拿起U盘，插入电脑。
下一秒，屏幕上弹出的内容，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里面是尹夏隐发给温夜华的所有挑衅信息——有他戴着蓝宝石首饰的照片，有他炫耀尚礼澄对他好的聊天记录，还有他承认“不小心”弄松吊灯绳索的录音。
“温先生，喜欢这份纪念日‘大礼’吗？吊灯的绳子，真是不小心就松了呢。”
“生死关头，礼澄选的是我。一个电话，她奔去的也是我。你，又算什么呢？”
录音里，尹夏隐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尚礼澄的耳朵里。
她还看到了那段温夜华被尹夏隐“推”下露台的监控片段——画面清晰地显示，是尹夏隐自己故意撞向花盆，然后重心后移摔下去，还顺手将雪团扫下了栏杆。
而她，当时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怒吼温夜华，指责他“为了一只猫想杀人”。
尚礼澄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电脑屏幕在她眼前变得模糊。
她想起温夜华离开前的平静——他说“不是我推的”，说“我们结束了”，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失望与决绝。
原来，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原来，他是带着满身的伤痕，主动离开了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啊——！”尚礼澄猛地将电脑合上，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眼底充满了震怒与难以言喻的心慌。
她从未想过，温夜华会真的离开她。
在她的认知里，温夜华爱了她七年，早已离不开她。
就算她犯了错，只要她回头，他就会像以前一样，笑着原谅她。
可现在，他不仅走了，还留下了这些证据，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愚蠢与盲目。
“礼澄姐，怎么了？”尹夏隐听到声音，从客厅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是不是温哥哥又发什么消息了？我说了，他就是心虚逃离，不敢面对你……”
“闭嘴！”尚礼澄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尹夏隐吞噬，“你给我闭嘴！”
尹夏隐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眶瞬间红了：“礼澄姐，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只是想帮你……”
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尚礼澄的怒火稍稍压下去一些，心底的心慌却更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拨通了温夜华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又尝试拨打他的微信电话，同样无人接听，最后甚至发现，自己已经被温夜华拉黑了。
尚礼澄不死心，又联系了温夜华的朋友、同事，甚至是他以前的同学，可所有人都说，最近没有联系过温夜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尚礼澄将手机摔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可怕，“去查！动用所有关系，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她立刻联系了自己手下的私人侦探，又让公司的法务部门介入，试图通过温夜华的银行流水、出行记录等线索，找到他的下落。
然而，几天过去了，所有的调查都陷入了僵局。
温夜华的银行账户在离开前就已经注销，名下的不动产也早已委托中介处理完毕，出行记录更是一片空白——显然，温家早已做好了准备，将所有与温夜华相关的信息都严格封锁了。
“礼澄姐，你别着急。”尹夏隐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拨，“温哥哥说不定就是一时生气，躲起来了。他那么爱你，肯定会回来的。再说了，他要是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躲着你呢？说不定，那些录音和视频都是假的，是他故意伪造出来，想骗你的……”
尚礼澄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眼底的慌乱越来越深。
她不愿意相信尹夏隐的话，却又忍不住怀疑——温夜华真的是心虚逃离吗？
可那些证据，又如此真实地摆在她面前，让她无法忽视。
这种矛盾的情绪，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温夜华，正在巴黎的画室里，专注地画着一幅新的作品。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他的眼神平静而专注，笔下的线条流畅而有力，仿佛早已将国内的喧嚣与纷扰，彻底抛在了脑后。
两个世界，一边是平静的新生，一边是混乱的震荡，从此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