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城的平民区鱼龙混杂,消息传播的速度快得惊人。谭沣和石头这两个新来的、看似穷酸的年轻人,虽然已经足够低调,但他们频繁出入药铺购买药材,偶尔露出的元气币钱袋,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尤其是在谭沣成功引气入体,正式踏入吸元境一层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神更加锐利,动作也更加敏捷,虽然依旧瘦削,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同于普通人的韧劲。这种变化在明眼人看来,格外扎眼。
“谭哥,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一天傍晚,石头从外面打水回来,有些不安地低声对谭沣说。
谭沣正在屋内吸收元晶元气。闻言,他缓缓收功,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也早有察觉,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曾在他们居住的客栈附近徘徊。
“树欲静而风不止。”谭沣沉声道,“我们这点动静,到底还是惹人眼了。这里不能久留。”
他们手中的元气币虽然还剩下一些,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更重要的是,谭沣迫切需要一门正宗的修炼功法。《元气初解》和《淬体概要》只是最基础的大路货,效率低下,且没有后续。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必须获得更系统的传承。
“明天我们去城西的坊市看看。”谭沣做出决定,“那里是灰岩城低阶修炼者和佣兵聚集交易的地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功法,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第二天一早,两人再次小心翼翼地改变装束,用灰泥稍微遮掩了一下面容,来到了城西坊市。
这里比平民区的街道更加热闹,也更加混乱。道路两旁摆满了地摊,售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残缺的兵器、不知名的兽骨药材、粗糙的符箓、以及一些封面模糊、真假难辨的所谓“功法秘籍”。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甚至偶尔因为争执而响起的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药味和一种淡淡的能量波动混杂的气息。
谭沣打起十二分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他看得多,问得少。大多数所谓的秘籍,要么是糊弄人的假货,要么就是比《元气初解》好不了多少的残篇。
石头跟在他身后,既好奇又紧张,紧紧抱着怀里那个装着最后几十枚元气币的钱袋。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看起来有些落魄的老者摊位吸引了谭沣的注意。老者闭目养神,对往来顾客爱答不理。他的摊位上东西不多,几块颜色暗淡的矿石,几株蔫头耷脑的草药,还有一本用陈旧兽皮包裹、边角磨损严重的薄册子。
册子没有名字,但谭沣却能隐约感觉到上面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沉稳厚重的能量波动。
他蹲下身,故作随意地拿起那本册子翻看。里面的字迹是手抄的,有些模糊,但内容却让他心头一跳。这并非完整的功法,而是一门专注于“淬体”的辅助法门,名为《磐石锻身术》。里面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元气更高效地捶打熬炼肉身,强化筋骨皮膜,甚至附带了几种药浴配方,正好适合他现在的阶段!
“老先生,这个怎么卖?”谭沣压下激动,平静地问道。
老者眼皮抬了抬,瞥了他一眼,沙哑道:“三百元气币,不二价。”
谭沣眉头紧皱。这价格对于一本辅助法门来说,堪称天价,他根本拿不出来。“太贵了,这只是一门淬体术,而且还是残篇。”
“爱要不要。”老者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老子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要不是急着用钱……哼!”
谭沣心中挣扎。这东西对他极为有用,但钱不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还藏着两块备用的元石。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用元石以物易物时,几个流里流气、穿着佣兵皮甲的大汉晃到了摊位前。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气息不弱,约有吸元境三层的程度。他目光贪婪地扫过谭沣手中的《磐石锻身术》,又看了看谭沣和石头那身掩盖不住的穷酸气,咧嘴笑道:“老家伙,这东西我们要了!两百元气币!”
那落魄老者眼睛都没睁,冷冷道:“滚。”
刀疤脸脸色一沉:“妈的,给脸不要脸!兄弟们,这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身后几个佣兵立刻围了上来,气势汹汹,显然是想强买强卖。
周围的摊主和行人见状,纷纷避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人敢出头。
谭沣心中暗叫不好,拉着石头就想后退,不想惹祸上身。
那刀疤脸却一眼瞥见了谭沣后退时怀里不小心露出的一角——那是用来包裹元石的软布!
“等等!”刀疤脸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伸手拦住谭沣,语气变得玩味起来,“小子,你怀里鼓鼓囊囊的,藏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哥们儿瞧瞧?”
他身边的佣兵们也立刻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谭沣二人,隐隐将他们包围起来。
石头吓得脸色发白,腿肚子都在哆嗦。
谭沣的心沉到了谷底,知道麻烦还是找上门了。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微薄的元气开始缓缓流动,右臂肌肉悄然绷紧,脑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计。硬拼绝对死路一条!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一直闭目养神的落魄老者忽然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干枯的手掌轻轻在摊位上一拍。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巨石投入水中,虽然范围不大,却让那几个佣兵包括刀疤脸在内,齐齐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这股压力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刀疤脸显然是个识货的,瞬间收起了脸上的嚣张,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老者,语气变得恭敬了许多:“前…前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竟不敢有丝毫停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谭沣心中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老者。刚才那股压力……远超吸元境!这老者绝对是淬体境,甚至更高境界的高手!
他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前辈解围!”
老者摆了摆手,依旧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东西还要不要?不要别挡着老夫做生意。”
谭沣一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两块他原本舍不得用的元石,递了过去:“前辈,晚辈身上元气币不够,这两块元石……您看能否抵价?”
老者睁开眼,看到那两块虽然不大却光泽莹润、元气充沛的元石,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他深深看了谭沣一眼,似乎想看出这年轻人的来历。
最终,他伸手接过元石,掂量了一下,将那本《磐石锻身术》丢给谭沣,挥挥手:“够了,走吧。”
谭沣如蒙大赦,拿起兽皮册子,再次行了一礼,拉着惊魂未定的石头,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走出坊市很远,两人才敢大口喘气。
“谭哥……刚才……太吓人了……”石头后怕不已。
谭沣也是心有余悸,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他紧紧攥着那本用元石换来的《磐石锻身术》,心中既庆幸又沉重。
庆幸的是得到了急需的法门,并且意外躲过一劫。沉重的是,他们到底还是露了财,引起了注意。那个刀疤脸佣兵离开时眼中残留的贪婪和不甘,让他明白,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灰岩城,比他们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谭沣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有了这《磐石锻身术》,再加上那些元石……他的淬体之路,必将更快!
而潜在的危机,也如同阴影,悄然迫近。
灰岩城的夜色被远处的喧嚣和近处的犬吠切割得支离破碎。客栈房间内,油灯昏黄,谭沣的目光在《磐石锻身术》和手中那块莹润的极品元石间来回移动,眉头微锁。
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磐石锻身术》开篇明义:此法需以自身元气为锤,以血肉为胚,进行锻打淬炼。换言之,必须能主动、精细地引导体内元气方能修习。而他现在仅是吸元境一层,丹田内那几丝元气微弱不堪,如同初生的游鱼,仅能凭借《元气初解》那粗浅法门本能地吸纳外界元气,却根本无法如臂指使地调动它们去锤炼特定部位。
吸元境,顾名思义,只是一个被动积累、滋养的过程,是修炼之路最原始的起点。唯有当元气充盈四肢百骸,达到吸元境九层大圆满,身体对元气的容纳达到饱和后,若还能强行引入一丝新的元气,并以强大意志驾驭这“多出”的一丝元气,冲击、捶打肉身壁垒,方能破开关隘,踏入真正的修炼之门——淬体境一段。
那时,《磐石锻身术》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路要一步一步走。”谭沣压下心中的一丝急切,将《磐石锻身术》仔细收好。当务之急,是利用极品元石,以最快的速度积累元气,冲击吸元境大圆满!
他再次手握元石,运转《元气初解》。精纯的元气流源源不断涌入体内,虽然绝大部分依旧散逸,但沉入丹田的效率远超平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稀薄的元气气团,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一丝丝壮大。
这个过程枯燥而缓慢,需要极大的耐心。元气并非简单地灌入就能提升境界,它需要与身体深度融合,滋养百骸,这是一个水磨工夫。寻常普通人,仅靠感应吸纳天地间稀薄的元气,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十年之久。而大宗门、大家族的子弟,凭借充裕的元石供应,可将时间缩短至三年左右。
而谭沣,拥有的是极品元石!其元气之精纯、浓郁,远非普通元石可比,效率再次暴增数倍!
一夜无话,只有元气在体内缓缓流淌的细微声响。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谭沣手中那块元石光泽黯淡了近十分之一,而他丹田内的元气,明显壮大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照此估算,或许真的不需一年,他甚至能在数月内达到吸元境九层!
只是,极品元石的消耗速度也极为惊人。他摸了摸怀中剩下的几块和小包裹里埋藏的巨大宝藏,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油然而生。财富虽巨,坐吃山空,且极易引来杀身之祸。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找到更稳定的元气来源,或者……加入一个势力。”谭沣暗忖。这也是为什么世间无数凡人挤破头也想加入宗门大派的原因,不仅是为了功法,更是为了那稳定的修炼资源。
接下来的几天,谭沣几乎足不出户,日夜不停地吸收元石修炼。他的身体在元气滋养下发生着微妙变化,脸色逐渐红润,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感渐渐消失,眼神越发清亮,感官也变得更为敏锐。
第五天夜里,当他又一次结束修炼,正准备稍作歇息时,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极其轻微、刻意放慢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不止一人!最终,脚步声停在了他们的房门外。
死寂之中,杀意隔着门板弥漫开来。
谭沣瞬间汗毛倒竖,一把捂住正要打瞌睡的石头的嘴,眼神凌厉地示意。石头猛地惊醒,恐惧地看向房门。
是坊市那个刀疤脸?还是黑石镇黑市老头派来的人?终究还是被盯上了!
谭沣悄无声息地滑到门边,从缝隙中向外窥视。月光下,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矗立,手中利刃的寒光隐约可见。
他心脏狂跳,但越是危急,头脑却越发冷静。躲不了,呼救无人应,唯有自救!
他飞速扫视房间,目光锁定那扇对着后巷的破旧木窗。他猛地拉过石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急促:“听好!我数三声,一起撞窗跳下去!落地后往巷口跑,别回头!”
石头吓得浑身发抖,但仍拼命点头。
谭沣反手抽出这些天一直藏在枕下、磨得锋利的铁片。他虽然无法主动运用元气攻击,但数日来元气滋养,身体力量、速度、反应均已远超普通凡人,尤其是绝境下爆发出的潜能!
门外传来极细的撬动门闩的声响!
“一!” “二!” “三!撞!”
“砰——!” 两人铆足全力,用肩膀狠狠撞向腐朽的窗棂!木屑爆裂,窗户应声而破!
“跳!”谭沣低吼,率先纵身跃入冰冷的夜色中。石头闭着眼跟着跳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身后房门被暴力踹开!刀疤脸佣兵带着手下凶悍扑入,恰好看到两人消失在窗口的背影。
“操!逮住他们!”刀疤脸怒骂,几人立刻扑向窗口。
谭沣落地一个翻滚,淬炼过的身体柔韧有力,轻松化解冲击。他一把拉起摔得龇牙咧嘴的石头,发力冲向漆黑的小巷出口。
身后,追兵纷纷跳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迅速逼近。
冷风如刀,刮过脸颊。谭沣的大脑飞速运转,单纯逃跑,他们两个半大的少年根本跑不过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佣兵!
就在即将冲出巷口的一刹那,谭沣眼角余光瞥见墙角堆着的几个空木桶和废弃的竹筐。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闪过脑海!
“石头,推倒那些桶!挡住巷口!”谭沣急喝,自己则猛地转身,将手中紧握的锋利铁片狠狠掷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佣兵面门!
这一掷汇聚了他全身的力量和数日元气滋养的爆发力,铁片在空中发出短促的尖啸!
那佣兵显然没料到前面的“肥羊”敢反击,仓促间急忙偏头躲闪。铁片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溜血花,虽未致命,却吓得他脚步一滞,也稍稍阻碍了身后几人的冲势。
与此同时,石头拼尽全力推倒了那堆木桶竹筐,稀里哗啦滚了一地,暂时堵塞了并不宽阔的巷口。
“走这边!”谭沣一把拉住石头,没有跑向巷口外可能有大路的方向,而是猛地钻进了侧面一条更窄、更阴暗、堆满垃圾的岔巷!
“妈的!小杂种!”刀疤脸气急败坏地吼叫,奋力踢开挡路的杂物,带人追进岔巷。
但这岔巷环境复杂,黑暗隆咚,臭气熏天。谭沣凭借愈发敏锐的感官和绝境下的冷静,拉着石头在垃圾和障碍物间灵活穿梭,专往更窄更绕的地方钻。
追兵人数优势在這種环境下反而成了累赘,不时有人被绊倒或撞到东西,咒骂声不绝于耳。距离竟然被稍稍拉开。
然而,实力的差距终究难以完全弥补。刀疤脸毕竟是吸元境三层的修士,虽未习得高深身法,但体质和速度远胜谭沣。几个起落间,他已逐渐追近,狞笑声几乎就在身后:
“小崽子,看你们往哪跑!”
冰冷的杀意再次锁定了谭沣的背心。
前方似乎已是死胡同!高墙矗立,再无去路!
谭沣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刚刚挣脱矿坑的死局,又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面一扇毫不起眼的、布满油污的小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猛地伸出,抓住谭沣的胳膊,将他狠狠往里一拽!
“进来!”
一个压得极低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谭沣猝不及防,连同石头一起被那股大力拽了进去!
“砰!” 小门猛地关上,插销落下,将刀疤脸气急败坏的怒吼和砸门声死死隔在门外。
门内一片漆黑,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谭沣惊魂未定,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狂跳,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黑暗中的救命恩人。
一丝极淡的、熟悉的药草和金属锈混合的气味飘入鼻腔。
谭沣猛地一怔,失声低呼:
“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