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秦岚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直播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最终定格在她那张因极致的恐惧和不敢置信而扭曲的脸上。
下一秒,屏幕一黑。
直播被强制中断了。
直播虽然断了,但风暴才刚刚开始。
那最后几分钟的录屏,像病毒一样在全网疯狂扩散。
#公关女王直播认爹#
#秦岚脚踩亲爹尸骨#
#年度最炸裂反转#
一个个刺眼的话题,以不可阻挡之势冲上所有平台的热搜榜首。
秦岚从一个粉丝千万、被誉为“业界神话”的公关女王,一夜之间,变成了全网唾骂的不孝女、冷血怪物。
她精心打造的“独立清醒大女主”人设,彻底塌房。
我关掉手机,不再去看那些污言秽语。
裴然在直播中断的第一时间就跑了,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连句场面话都没留下。
秦岚还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双眼空洞地望着那面照片墙。
许久,她终于动了。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墙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些照片,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缩回来。
“不,不是的……”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眼泪冲花了她昂贵的妆容。
“我爸他不会死的,我上个星期才给他打了钱!”
“他怎么会去碰瓷!他最要面子了!”
她语无伦次,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祈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和一支笔,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签了吧。”
我的声音很平静。
秦岚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不想再跟她耗下去,转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江序!”
她突然叫住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眼睁睁看着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是。”我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冲我吼道,“你就是想看我笑话!想看我身败名裂!你好狠的心!”
我终于回过头。
看着她那张泪水和悔恨交织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告诉你?”
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我连线你的直播,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你忘了吗?”
“我告诉你,你脚下踩着的是你亲爹。你是怎么做的?你笑我疯了,然后更用力地碾了上去。”
“我告诉你,你只会觉得那是我为了报复你而编造的又一个谎言。”
“秦岚,你从来不信我。你只信你自己,和你身边那个满口谎言的杀人凶手。”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她的心脏。
她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绝望的痛哭。
我不再看她,径直走出了这间屋子。
门在我身后关上,将她的哭声和我们那段荒唐的过去,一同隔绝。
我搬出了那套公寓,在外面找了个小旅馆暂时住下。
第二天,秦岚的公司发布紧急声明,宣布与秦岚解除一切职务和合作关系,并就此次事件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向公众道歉。
声明写得滴水不漏,将公司摘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她为之奋斗了十年,引以为傲的事业。
大难临头,第一个抛弃她的,就是她最看重的东西。
紧接着,裴然也发了一篇小作文。
长篇大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无知青年。
他说,他一直以为死者是我的父亲,秦岚告诉他,我们家一直想讹诈她,所以他才会配合秦岚。
他把自己犯下的所有错,都推到了秦岚错误的引导上。
最后,他深情款款地表示,虽然秦岚欺骗了他,但他依旧爱她,愿意陪她度过难关。
这篇小作文写得情真意切,漏洞百出,却成功为他博取了一小部分人的同情。
一些他的粉丝和圣母心泛滥的网友开始在他的评论区留言,说他也是受害者,劝他赶紧离开秦岚那个毒妇。
看着手机上裴然那张伪善的脸,我冷笑一声。
想跑?没那么容易。
我将之前搜集到的所有证据,整理成一个压缩包,匿名发给了几个在网上以爆料和追击真相闻名的百万粉丝博主。
证据里,包括了事发路段另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视频。
视频清晰地显示,裴然在撞人前,一直在低头看手机,车速远超路段限速。
撞人后,他没有第一时间下车救人,而是犹豫了足足半分多钟,才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秦岚的。
我还附上了裴然车辆的后台数据记录,上面精准地记录了碰撞时的车速和驾驶员的操作。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由严重过失导致的交通肇事。
裴然在说谎,他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电脑,去楼下的小餐馆点了一碗牛肉面。
热气腾腾的面下肚,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剩下的,就交给舆论和时间。
舆论的发酵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那几个博主拿到证据后,如获至宝,连夜加班加点,制作了详细的分析视频和图文。
第二天一早,裴然超速玩手机撞人的词条,就取代了秦岚,登上了热搜第一。
完整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被公之于众。
视频里,裴然漫不经心的驾驶态度,撞人后的冷漠迟疑,与他之前在镜头前梨花带雨的无辜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之前为他说话的网友,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愤怒地调转枪头,开始对他进行更猛烈的攻击。
“卧槽!这才是真相吗?原来是超速+玩手机!”
“撞了人第一时间不是打120,是给小三打电话商量对策?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之前还装得那么可怜,奥斯卡都欠他一个小金人!”
“垃圾!滚出来道歉!杀人偿命!”
裴然的小作文评论区彻底沦陷,之前还为他摇旗呐喊的粉丝,纷纷宣布脱粉,并回踩一脚。
墙倒众人推。
很快,又有知情人爆料,裴然根本不是他口中的家境普通的音乐人,而是一个混迹于富婆圈的捞男。
他交往过的对象,非富即贵,秦岚只是其中之一。
甚至有人扒出,他名下的那辆豪车,都是用前女友的钱买的。
裴然的完美人设,彻底崩塌。
下午,当地警方发布通报,表示已关注到网上的相关舆情,将对该起交通肇事案重新展开调查。
我看着手机上的通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岳父,您看到了吗?
那个害死您的凶手,马上就要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就在这时,我旅馆的房门被人敲响。
我以为是服务员,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秦岚。
她站在门口,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公关女王的风采。
她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睡衣,头发凌乱,双眼红肿。
“江序……”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皱起眉,看着她。
“裴然被警察带走了。”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我爸。”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
“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进我的肉里。
“你帮我把他捞出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的房子,我的车,我所有的钱,全都给你!”
“只要你肯帮我,我马上就和你离婚,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我看着她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只觉得荒谬至极。
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想的,竟然还是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秦岚,你是不是疯了?”
“他撞死的是你爸!你现在要我帮你去救一个杀父仇人?”
我的质问,似乎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她愣愣地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走吧。”我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再看到你。”
“江序!”
她突然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放声大哭。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有爸爸了,我不能再没有他了……”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引得走廊里其他房客纷纷探出头来。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厌恶和烦躁。
我掰开她的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你没有爸爸,是你亲手造成的。”
“你即将没有他,是他罪有应得。”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关上门,将她的哭喊和哀求,彻底隔绝在门外。
门外,她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绝望的捶门声,一下,又一下。
秦岚在门外哭了很久,直到旅馆的保安过来,才把她劝走。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几天后,警方的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了。
裴然因交通肇事罪被正式批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由于事件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法院审理得很快。
开庭那天,我没有去。
我只是在新闻上,看到了最终的判决结果。
裴然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新闻画面里,他被法警押出法庭,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他好像看到了镜头,还想挤出一个可怜的表情,但失败了。
那张曾经迷惑了秦岚的脸,在冰冷的手铐映衬下,显得无比滑稽。
而秦岚,作为案件的重要相关人,也出现在了法庭上。
她坐在旁听席的角落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当法官宣布判决结果的那一刻,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神空洞,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属于他们的闹剧,终于落幕了。
而我,也该去处理我们之间最后的事情了。
我约了秦岚见面,地点是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她来了,比上次见她时更瘦了,眼窝深陷。
我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相对无言。
服务员过来问要喝点什么,我点了一杯美式,她摇了摇头。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新的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
“签了吧。”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话,但心境,已截然不同。
秦岚低头看着那份协议,看了很久。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我只要回我自己的婚前财产,其他的,包括那套我们共同居住的公寓,我都留给了她。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你不是很恨我吗?为什么还要把房子留给我?”
“这不是你应得的净身出户吗?”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我不是你。”我说,“我做不出把人往绝路上逼的事。”
“那套房子,是你爸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了。虽然,你亲手玷污了它。”
秦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画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两个字,她写得歪歪扭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签完字,她把协议推还给我。
“江序。”她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我,“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对我说这三个字。
可惜,太晚了。
“这句对不起,你应该去对我岳父说。”
我收起协议,站起身。
“还有,那套房子,我不会要。”
“我已经联系了中介,会把它卖掉。所有的钱,我会以你的名义,全部捐给交通意外受害者基金会。”
“算是你替你父亲,为这个社会做的最后一点贡献。”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走出大门,阳光正好。
我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一切都结束了。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自称是秦岚的远房表姐。
她说,秦岚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她很担心她会出事,想请我过去看看她。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不是因为心软,只是想为这段错误的婚姻,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我再次来到那间曾经熟悉的公寓。
用表姐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和霉味扑面而来。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片昏暗。
客厅里一片狼藉,酒瓶、外卖盒子扔了一地,和我当初离开时,那个被砸烂的灵堂,竟有几分相似。
秦岚就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听到开门声,她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我,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你来干什么?”她开口,声音像是生了锈,“来看我笑话吗?”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窗边,“哗”的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满室的狼藉,也照亮了她苍白憔悴的脸。
她不适地眯起眼,抬手挡住光。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走到她面前,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是房子的变卖合同,和一份捐赠证书。
“房子卖了,一共八百三十二万。我已经全部捐出去了,这是凭证。”
秦岚看着那份捐赠证书,上面的捐赠人姓名,写着“秦建国先生及女儿秦岚”。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你那天扬的,不是岳父的骨灰。”
秦岚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在你动手之前,我已经提前把他提前调包了。”
“他现在,安葬在城郊的陵园里。环境很好,很安静。”
秦岚愣住了,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
许久,她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抓住我的手。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我爸他还在?”
“带我去见他!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她哭得泣不成声,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开车带着她,去了城郊的陵园。
一路上,她都很安静,只是不停地流泪。
车子在陵园门口停下。
我带着她,穿过一排排肃穆的墓碑,最终,在一个崭新的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是岳父和蔼的笑脸。
碑上刻着:慈父秦建国之墓。
秦岚看到墓碑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仿佛想透过冰冷的石材,去感受那曾经熟悉的温度。
“爸……”
她终于哭出了声,那哭声里,有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
“对不起,爸,是我错了……”
“是我不孝,是我害了你……”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的额头就磕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和泪水混在一起。
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
有些债,必须用血和泪来偿还。
这是她欠岳父的,也是她欠自己的。
她哭了很久,也磕了很久,直到最后,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倒在墓碑前。
我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走吧。”
她没有反抗,任由我搀扶着她,离开了陵园。
回去的路上,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快到市区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江序,谢谢你。”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跟他道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吧。”她说,“我想自己走走。”
我依言在路口停了车。
她下车,对我鞠了一躬。
“再见,江序。”
“祝你以后都好。”
说完,她转身,汇入了街上的人潮,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知道,我们之间,是真的结束了。
我重新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车窗外,是这个城市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我想,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