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方寒刚吃完晚饭,秦老突然说:”今晚子时,随老夫下密室。”
“子时?”方寒一愣。
“对。”秦老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九百九十九问,必须在子时开始。子时阴阳交替,最易叩问本心。”
他顿了顿,又说:”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吃,什么都不要想,静心调息,准备迎接这一生中最重要的考验。”
方寒郑重地点头。
他盘膝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运转逆流真气,让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窗外,夜幕降临。
云河镇逐渐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当子时到来时,秦老推开门,看着方寒:”时候到了,跟老夫来。”
—
方寒跟着秦老,走出藏经阁。
但秦老没有往外走,而是带着他来到藏经阁一楼最里面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泛黄的古籍。
秦老伸手,按住书架上一本《道德经》的书脊,轻轻一推。
咔嚓——
书架缓缓向左移开,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石阶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跟紧老夫。”秦老说着,率先走了下去。
方寒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石阶很长,一直向下延伸,像是通往地底深处。
每走七步,就会有一道机关。
第一道机关,是石墙上的符文阵法,秦老伸手触碰,符文亮起,才能继续前进。
第二道机关,是地面的重力感应,必须按照特定的步伐才能通过,否则就会触发机关。
第三道机关,是悬在空中的丝线,肉眼几乎看不见,秦老小心地避开,方寒也亦步亦趋。
第四道机关,是墙壁上的毒针暗器,只有输入正确的真气频率,才不会触发。
第五道机关,是一道幻阵,会让人产生幻觉,走错方向。秦老闭着眼睛,凭感知穿过。
第六道机关,是一道血脉检测,只有问天宗弟子的血脉,才能通过。秦老划破指尖,一滴鲜血滴在石门上,石门缓缓开启。
第七道机关,是最后一道考验——本心之门。石门上刻着一行字:”心有杂念者,入则疯魔。”
秦老回头,看着方寒:”这一关,老夫无法帮你。你必须心无杂念,才能通过。”
方寒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运转逆流真气,清空脑海中的一切杂念。
父母的仇恨,放下。
苏明的牺牲,放下。
对未来的期待,放下。
对死亡的恐惧,放下。
他的心境,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他迈步,走向石门。
石门没有阻拦,让他顺利通过。
秦老满意地点头:”不错,你的心境,已经达到了古井无波的境界。”
—
穿过第七道机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直径足有九丈,高度也有七丈。
石室的穹顶,绘制着精美的星图——二十八星宿,北斗七星,银河星海,全部用夜光石镶嵌而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美轮美奂,像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倒映在这地下密室中。
石室的四壁,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
方寒走近一看,都是历代反噬体前辈留下的话:
＞ “吾名林无痕,第六十八代弟子,修行三十年,今日终破混沌枷锁,踏入通脉境。以此留言,勉励后人——道心不灭,反噬何惧！”
＞ “吾名赵天明,第七十代弟子,今日完成九百九十九问,感悟颇深。生死善恶,皆在一念之间,愿后来者守住本心,莫堕魔道。”
＞ “吾名孙云歌,第七十一代弟子,天生反噬体,十六年备受煎熬,今日终寻得第三条路。娘,孩儿没有让您失望……”
每一段留言,都浸透着前辈的血泪与希望。
方寒一字一句看过去,心中涌起无尽的共鸣。
这些前辈,和他一样,都是反噬体,都走过同样的痛苦,都在这条路上挣扎求存。
“这些,都是问天宗历代走第三条路的反噬体前辈。”秦老缓缓说道,”他们有的成功了,走通了第三条路,成为一代强者。有的失败了,最终失控疯魔,化为灰烬。”
“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这里,就是问天宗的道心殿。”
秦老走到石室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台,呈圆形,直径三丈,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九宫格阵法。
阵法的每一个格子里,都整齐地摆放着香。
一共九百九十九根。
每一根香都很特殊,呈暗红色,长约一尺,拇指粗细,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但又夹杂着一丝苦涩,仿佛这香本身就蕴含着修行的苦难。
石台中央,摆放着一个古老的香炉。
香炉由青铜铸成,上面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九条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炉身上飞出来。香炉布满了岁月的痕迹,铜绿斑驳,显然已经存在了无数岁月。
在香炉前方,摆放着两个蒲团。
“坐吧。”秦老指了指其中一个蒲团。
方寒走过去,盘膝坐下。
蒲团很硬,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编织,坐上去有一种冰凉的触感,但很快就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蒲团中传来,让人心神宁静。
秦老在他对面坐下。
然后,秦老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净瓶,倒出清水,仔细净手。
他的动作很慢,很郑重,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净手完毕,秦老又取出三根细长的檀香,点燃,插入香炉。
淡淡的烟雾升起,在密室中缭绕,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让人闻了心神宁静,杂念消散。
秦老闭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无名老祖在上,弟子秦无尘,今夜携第七十四代弟子方寒,于此道心殿,完成九百九十九问之礼。”
“愿老祖护佑,让这孩子守住本心,不堕魔道,走通第三条路,为反噬体正名。”
他的声音低沉,在密室中回荡。
奇异的是,随着他的祷告,密室中似乎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梵音,空灵而悠远,像是从九天之上传来,又像是从九地之下涌出,震人心魄。
穹顶的星图,也开始微微闪烁,像是有生命一般。
方寒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密室,庄严而神圣。
良久,秦老睁开眼睛,看着方寒,神情无比肃穆:
“方寒,今夜子时,老夫将问你九百九十九问。”
“这九百九十九根香,每一根代表一道心关。”
“每问一问,点一根香。香燃尽,问答结束。”
“这是无名老祖三万年前定下的规矩,所有走第三条路的反噬体,都必须通过九百九十九问,才能真正确立道心。”
“这九百九十九问,会叩问你的本心,会撕开你的伤疤,会让你直面内心深处最恐惧、最痛苦、最羞愧的一切。”
“但你不能逃避,不能说谎,更不能违心。”
“因为问的,不是老夫,而是你自己的心。”
秦老顿了顿,声音更加沉重:
“若你答错了,或者违心了,那根香就会灭掉。”
“若三根香灭掉,九百九十九问就会失败。”
“失败的代价,是道心动摇,走火入魔,最终失控,化为疯魔。”
“你,准备好了吗?”
方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他没有退缩。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徒弟准备好了。”
“好。”秦老拿起第一根香,用那三根檀香的火焰点燃,插入香炉。
暗红色的香被点燃,升起一缕青烟,在空中盘旋,化作一个”一”字,然后消散。
秦老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
“第一问——你为何活着?”
—
**第一阶段:生死之问(第1-333问)**
方寒沉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直击灵魂。
为何活着?
是为了父母的遗愿?为了复仇?为了守护?还是仅仅为了活着本身?
他想起了青龙村被屠杀的那个夜晚,想起了父亲的遗言:”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想起了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把《拙拳谱》塞到他手里。
想起了苏明分给他的馒头,刀疤为他挡下的致命一击。
想起了秦老收留他,传授他《逆流诀》。
“我活着……”方寒缓缓开口,”是为了父母的遗愿。他们希望我活着,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秦老点头,没有评价,又拿起第二根香,点燃。
“第二问——你怕死吗?”
“怕。”方寒毫不犹豫。
“为什么怕?”
“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方寒说,”我还没为父母报仇,还没走通第三条路,还没守护好我在乎的人。”
“第三问——死亡的意义是什么?”
方寒愣住了。
死亡的意义?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青龙村三百多口人都死了。
他们的死,有意义吗?
“我……”方寒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秦老说,”死亡本身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你父亲为了保护你而死,这份父爱让他的死有了意义。你母亲为了给你希望而死,这份母爱让她的死有了意义。”
“记住,小子——不是死亡赋予生命意义,而是生命赋予死亡意义。”
方寒浑身一震,这句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茅塞顿开。
秦老点燃第四根香。
“第四问——若你死了,世界会因此改变吗?”
方寒沉默。
会吗?
不会。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噬体,一个被世界唾弃的存在。他的死,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不会。”方寒低声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活着?”秦老问。
“因为……”方寒顿了顿,”因为我想改变。我想证明,反噬体也能活得有意义。”
“好。”秦老点头,”第五问——若有一天,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你一个,你还会活着吗?”
方寒脑海中闪过苏明、林婉儿、孙其德、秦老的脸。
若他们都死了……
“我会。”方寒说,”因为我要为他们报仇。”
“若复仇没有意义呢?若他们的死,只是意外呢?”
方寒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我也会活着。活着本身,就是意义。”
秦老眼中闪过欣慰。
接下来的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第十问——你见过死亡吗?”
“见过。我父亲死在我面前,我母亲也是。”
“第十五问——那种感觉如何?”
方寒闭上眼,声音低沉:”很痛苦。像是有人挖走了我的心脏,留下一个空洞。那种痛,比任何肉体的痛苦都要剧烈。”
“第二十问——若有一天,你也要面对死亡,你会怎么做?”
方寒睁开眼,眼神坚定:”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第二十五问——什么是有尊严的死法?”
“不跪地求饶,不背叛本心,不吞噬无辜。”
“第五十问——你认为自己会怎么死?”
方寒想了想:”可能在战斗中,可能被追杀,可能失控疯魔…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屈辱地死。”
“第一百问——若死亡能换来你在乎的人活着,你愿意吗?”
“愿意。”方寒毫不犹豫。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命,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那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方寒沉默了片刻:”重要。但如果只能选一个,我选让他们活着。”
秦老点头,继续问。
“第一百五十问——你最害怕的死法是什么?”
方寒想了想:”失控疯魔,变成怪物,杀了我在乎的人。这是我最害怕的。”
“第二百问——为什么害怕成为怪物?”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再是我了。”方寒说,”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失去本心。”
“第二百五十问——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正在失控,你会怎么办?”
方寒咬牙:”我会自杀。在伤害别人之前,先杀了自己。”
“第三百问——你有勇气自杀吗?”
“有。”方寒眼神坚定,”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不会犹豫。”
“第三百二十问——若自杀之后,你最在乎的人也因此而死呢?”
方寒浑身一震,这个问题太残酷了。
若他自杀了,导致苏明他们也死了……
“我……”方寒沉默了很久,”那我会找其他办法。至少,要在自杀之前,确保他们安全。”
“第三百三十三问——你,接受死亡吗?”
方寒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接受。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我不怕。但在死之前,我要活得精彩,活得问心无愧。”
秦老停下来,看着方寒,眼中闪过欣慰。
“第一阶段,通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递给方寒:”喝口水,休息一下。”
方寒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很凉,带着甘甜,润喉舒爽。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三百三十三问,他说了太多话,思考了太多问题,精神消耗巨大。
“累吗?”秦老问。
“还好。”方寒说。
“那就继续。”秦老拿起第三百三十四根香,”接下来,是善恶之问。这个阶段,会更难。”
方寒深吸一口气,点头。
—
**第二阶段:善恶之问(第334-666问)**
秦老点燃第三百三十四根香,插入香炉。
“第三百三十四问——什么是善?”
方寒想了想:”帮助别人,不伤害无辜。”
“第三百三十五问——什么是恶?”
“伤害无辜,为了私欲而杀人。”
“第三百三十六问——杀人是恶吗?”
方寒沉默了片刻:”看为什么杀。”
“若是为了自卫呢?”
“那不是恶。”
“若是为了复仇呢?”
“那……”方寒顿了顿,”也不是恶。只要被杀的人,罪有应得。”
“第三百三十七问——你杀过人吗?”
“杀过。”
“杀了多少?”
“不记得了。”方寒低声说,”从黑风山逃出来的路上,杀了很多青云宗的弟子。我没有数过,但至少有二十个以上。”
“你后悔吗?”
“不后悔。”方寒眼神坚定,”他们要杀我,我只是自卫。”
“第三百三十八问——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方寒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
那是一个青云宗的外门弟子,年纪和他差不多,十二岁左右。
那一天,他在黑风山逃亡,那个弟子拦住了他,要杀他。
方寒反抗,用母亲教的拙拳,一拳打碎了那个弟子的喉咙。
那个弟子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很大,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一个青云宗的弟子。”方寒说,”十二岁,和我一样大。”
“那时你什么感觉?”
“很恐惧。”方寒说,”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晚上睡觉,一闭眼就能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那种感觉,持续了很久很久。”
“现在呢?”
“现在……”方寒顿了顿,”已经麻木了。杀的人多了,就不会再害怕了。但每次杀人之后,我都会问自己——这个人该死吗?我有没有选择?”
“第三百三十九问——你觉得自己是善人,还是恶人?”
方寒苦笑:”我不知道。我杀了很多人,但都是为了自卫,为了活下去。我是善人吗?还是恶人?”
“你自己怎么认为?”
“我……”方寒沉默了很久,”我不是善人,但也不是恶人。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第三百四十问——世界上有绝对的善恶吗?”
方寒摇头:”没有。善恶都是相对的。对我来说是善,对别人可能是恶。”
“那你如何判断善恶?”
“看本心。”方寒说,”只要不违背本心,就不是恶。”
秦老满意地点头。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深刻:
“第三百五十问——若你救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后来杀了十个人,你有罪吗?”
方寒:”没有。我救他时,他还没杀人。”
“第三百六十问——若你知道那个人会杀人,你还会救吗?”
方寒沉默。
会吗?
如果知道未来,知道那个人会变成杀人魔,他还会救吗?
“我……”方寒咬牙,”我还是会救。因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许他会选择不杀人,也许会有其他人阻止他。未来不是注定的。”
“第三百七十问——反噬体是恶吗?”
方寒猛地抬头,看着秦老。
这个问题,直击他的内心,撕开他最深的伤疤。
“世人都说反噬体是天罚,是灾祸,是不该存在的禁忌。”秦老平静地说,”那你觉得,反噬体是恶吗?”
方寒咬紧牙关,声音颤抖:”不是!”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选择!”方寒声音有些激动,”我们不想成为反噬体,我们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说我们是恶?凭什么一出生就要被追杀?凭什么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那为何有人生来天才,有人生来禁忌?”秦老问。
“这不公平!”方寒说,”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所以你要反抗?”
“是!”方寒眼中燃起火焰,”我要反抗这种不公,要证明反噬体也能成为强者!要证明我们也有活着的权利!”
“若反抗需要杀更多人,你还会吗?”
方寒愣住了。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
会吗?
如果变强需要杀人,需要吞噬无辜,他还会反抗吗?
反抗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为了反抗,而伤害了无辜,那和他憎恨的那些人,还有什么区别?
“我……”方寒沉默了很久,声音低沉,”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秦老说,”这就是第三条路的艰难。你要反抗天道,但又不能失去本心。你要变强,但又不能伤害无辜。”
“记住,小子——反抗,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
方寒郑重地点头。
“第四百问——善恶的界限在哪里?”
方寒想了很久:”在本心。只要守住本心,就不会堕入恶道。”
“第四百五十问——若守住本心,会导致你在乎的人死去,你还会守吗?”
方寒浑身一震,这个问题太残酷了。
“我……”他咬牙,”我会想其他办法。一定有办法,既能守住本心,又能保护他们。”
“若没有其他办法呢?”
“那……”方寒沉默了很久,”那我宁可自己去死,也不会背叛本心。”
“为什么?”
“因为如果背叛了本心,即使他们活着,我也不再是我了。”方寒说,”那样的我,他们也不会想要。”
秦老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第五百问——你恨青云宗吗?”
“恨。”方寒毫不犹豫。
“恨到什么程度?”
“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方寒眼中闪过仇恨的火焰。
“若有一天,你有能力屠杀整个青云宗,你会吗?”
方寒愣住了。
会吗?
若他真的有能力,他会屠杀整个青云宗吗?
那些长老、执事、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甚至杂役,全部杀光?
“我……”方寒沉默了很久,”我只会杀那些有罪的人。那些无辜的弟子,我不会杀。”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许不知道真相,也许只是听命行事。”方寒说,”我恨的,是那些下令屠杀青龙村的人,是那些追杀我和父母的人。”
“但你如何区分谁有罪,谁无辜?”
方寒沉默。
这确实很难。
在战场上,如何区分?
在复仇时,如何区分?
“我……”方寒咬牙,”我会尽量区分。如果实在无法区分,那我……”
他停顿了很久,最后说:”那我宁可放过,也不会滥杀无辜。”
秦老满意地点头。
接下来的问题,越来越深刻,越来越直指人心:
“第五百五十问——恶是如何产生的?”
方寒:”恶源于恐惧,源于贪婪,源于无知。”
“第六百问——那善呢?”
“善源于同情,源于爱,源于对生命的尊重。”
“第六百五十问——若善恶都是人心的选择,那天道呢?天道有善恶吗?”
方寒愣住了,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天道有善恶吗?
天道让他成为反噬体,是恶吗?
天道让有人天生天才,有人天生禁忌,是恶吗?
“我……”方寒想了很久,”我认为,天道无善恶。天道只是规则,是自然的运行。善恶,是人心赋予的。”
“好!”秦老眼中闪过欣赏,”第六百六十六问——你如何定义你的善恶?”
方寒郑重地说:”不吞噬无辜,不背叛本心,不跪地求生。这就是我的善。”
秦老站起来,深深地看着方寒,然后缓缓点头:
“第二阶段,通过。”
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水囊,还有一块糕点,递给方寒:”吃点东西,休息一刻钟。”
方寒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下。六百六十六问,已经过去了大半夜,他的精神消耗巨大,嗓子完全哑了,脑海中一片混沌。
但他知道,最难的部分,还在后面。
抉择之问。
一刻钟后,秦老拿起第六百六十七根香。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方寒沙哑地说。
“第三阶段——抉择之问。”
—
**第三阶段:抉择之问(第667-999问)**
秦老点燃第六百六十七根香,插入香炉。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声音也变得沉重:
“从这一问开始,每一问都是抉择。”
“每一个抉择,都会影响你的道心。”
“答错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方寒深吸一口气,点头。
“第六百六十七问——第一条路,吞噬一人,可救百人,你吞不吞?”
方寒毫不犹豫:”不吞。”
“为什么?”
“因为那一个人,也有活着的权利。”方寒说,”我没有资格决定他的生死。”
“即使那一百人会因此死去?”
“我会用其他办法。”
“若没有其他办法呢?”秦老追问,”若你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吞噬一人,救百人,或者不吞噬,看着百人死去——你如何选?”
方寒沉默了。
这个问题太残酷了。
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他会怎么选?
救一百人,还是守住本心?
“我……”方寒咬牙,声音坚定,”我还是不吞。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今天吞一个救百人,明天呢?后天呢?吞十个救千人?吞百个救万人?最终,我会变成怪物,变成杀人魔。”
“而且,若我吞噬了无辜,那一百人即使活下来,他们的余生也会活在愧疚中,活在那个无辜者的阴影中。”
秦老眼中闪过欣慰:”第六百六十八问——若那一百人中,有你最在乎的人呢?”
方寒浑身一震。
若苏明、林婉儿、孙其德都在那一百人中……
若他不吞噬,他们就会死……
“我……”方寒声音颤抖,”我还是不吞。”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会希望我吞噬无辜。”方寒说,”我了解苏明,他宁可死,也不会让我成为怪物。林婉儿也是,孙其德也是。他们都不会希望我为了救他们,而背叛本心。”
“若他们临死前,请求你吞噬,请求你活下去呢?”
方寒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泪。
这个问题,太残酷了。
“那我……”他咬牙,”那我会用刀,先杀了自己,然后陪他们一起死。”
秦老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第六百六十九问——第二条路,枯坐一生,可保平安,你坐不坐?”
“不坐。”方寒说。
“为什么?”
“因为我要复仇,要让父母的死有意义。”方寒说,”枯坐一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会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看着这个世界继续不公,看着更多的反噬体被屠杀。”
“那你宁可去死?”
“我宁可去死。”方寒眼神坚定,”与其活得像个废人,不如死得像个战士。”
“第六百七十问——第三条路,需要承受万倍痛苦,你走不走?”
“走!”方寒毫不犹豫。
“为什么这么执着?”
“因为我不想成为怪物,也不想枯坐等死。”方寒说,”第三条路虽然难,但至少,我还在战斗,还在前进,还有希望。”
秦老看着方寒,眼中满是欣慰。
接下来的三百多问,全部围绕三条路展开,每一问都在考验方寒的选择:
“第七百问——若走第三条路,必定会被天下人追杀,你还走吗?”
方寒:”走。被追杀,总好过失去本心。”
“第七百五十问——若你的朋友也要杀你呢?”
“那我会问他为什么。如果是误会,我会解释。如果不是误会……”方寒咬牙,”我会阻止他,但不会杀他。”
“若他一定要杀你呢?”
方寒沉默了很久:”那我会躲。躲到他不想杀我为止。”
“若他永远都想杀你呢?”
“那……”方寒沉默,”那我也不会杀他。我会变得更强,强到他杀不死我,强到我能保护他,保护所有人。”
“第八百问——若第三条路的尽头,是死亡呢?”
方寒:”那我也要走。至少,我死的时候,是清醒的,是自己选择的,而不是失控疯魔,不明不白地死。”
“第八百五十问——若你发现,第三条路根本走不通呢?”
方寒眼中闪过坚定:”那我就走出一条路来。无名老祖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第九百问——若走第三条路,需要你放弃复仇,你愿意吗?”
方寒沉默了很久。
放弃复仇?
这是他活到现在的动力啊。
但若为了走通第三条路,必须放弃复仇……
“我……”方寒咬牙,”我愿意。因为比起复仇,走通第三条路更重要。若我走通了,就能为更多的反噬体正名,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对反噬体的看法。这比杀几个仇人,更有意义。”
秦老欣慰地点头。
“第九百五十问——若有一天,你变得很强,强到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你会怎么做?”
方寒想了想:”我会让反噬体不再被追杀,让他们也有活着的权利。我会改变那些不公的规则。”
“若改变规则,需要推翻整个修真界呢?”
“那我……”方寒沉默,”那我会先尝试说服,尝试改变。若实在不行,那我……”
他停顿了很久,最后说:”那我会战斗。为了所有的反噬体,为了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我会战斗到底。”
“第九百九十八问——你最怕失去什么?”
方寒想了想:”本心。”
“为什么?”
“因为失去了本心,我就不再是我了。”方寒说,”我会变成怪物,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那样的话,即使活着,也没有意义。”
秦老点头,然后拿起第九百九十九根香。
密室中,烟雾缭绕,九百九十八根香的青烟在空中盘旋,化作一个又一个文字,然后消散。
穹顶的星图,闪烁得更加明亮,像是在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秦老郑重地点燃第九百九十九根香,插入香炉。
他看着方寒,声音沉重:
“第九百九十九问——你母亲说,反噬体有三条路。现在,你站在这三条路的路口,你选哪一条?”
方寒缓缓站起来。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却铿锵有力:
“我选第三条!”
他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震人心魄。
“宁可承受万倍痛苦,也不吞噬无辜!”
“宁可以拙问天,也不跪地求生!”
“这就是我的道!”
“我要走出一条属于反噬体的路!”
“我要证明给天道看——反噬体,也能成为强者!”
“我要让这个世界知道——我们不是灾祸,不是禁忌,我们也是人,也有活着的权利!”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密室中的烟雾剧烈翻滚,九百九十九根香同时燃烧得更旺,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密室!
穹顶的星图,闪烁得像是活过来一般,星辰流转,银河倒悬!
四壁上历代前辈的留言,竟然也开始发光,像是在回应方寒的誓言!
秦老站起来,眼眶湿润,声音颤抖:
“好!”
“好一个’以拙问天’!”
“好一个’不跪地求生’!”
他走到方寒面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小子,你通过了!”
“九百九十九问,你答得很好,答得比老夫预期的还要好!”
“老夫相信,你一定能走通第三条路,为所有反噬体正名!”
方寒大口喘气,汗水湿透了衣服,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
但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九百九十九问,他终于答完了。
他的道心,也终于确立了。
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会坚守本心,绝不动摇。
—
**第一千问**
方寒正要松一口气,秦老突然说:”还有一问。”
方寒一愣:”还有?不是九百九十九问吗?”
“九百九十九问,是无名老祖定下的规矩。”秦老说,”但老夫,还有第一千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根香。
这根香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呈纯黑色,长约两尺,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像是凝聚了无尽的黑暗。
秦老点燃这根香,插入香炉。
黑色的烟雾升起,在密室中凝而不散,像是一条黑色的蟒蛇,在空中盘旋,发出嘶嘶的声音。
穹顶的星图,突然暗淡下来,像是被这黑烟吞噬。
四壁的留言,也停止了发光。
整个密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秦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方寒心头:
“第一千问——”
“若有一天,你最珍视的人,必须死,你才能守住本心——”
“或者,吞噬他,你就能变强,救更多人——”
“**你如何抉择?**”
轰!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惊雷,在方寒脑海中炸开!
他浑身一震,瞳孔骤缩!
这个问题……
太残酷了!
太绝望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明的笑脸。
那个在破庙里,分给他半个馒头的少年。
那个在黑风谷,和他背靠背战斗的兄弟。
那个说”老子宁可被你吸死,也不让你一个人上”的兄弟。
如果有一天……
苏明必须死,他才能守住本心……
或者,吞噬苏明,他就能变强,救更多人……
他会怎么选?
方寒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画面一:苏明倒在血泊中,临死前对他说:”别吞噬我…你要守住本心…”然后闭上眼睛。而他,眼睁睁看着苏明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画面二:他吞噬了苏明,变得无比强大,救下了无数人,改变了反噬体的命运。但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到苏明的脸,都能听到苏明的声音:”你吞噬了我…你背叛了本心…”
哪一个?
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守住本心,看着苏明死去?
还是背叛本心,吞噬苏明,救更多人?
方寒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那根黑色的香燃烧的声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黑烟在空中盘旋,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良久,方寒开口,声音沙哑,充满了痛苦:
“我……”
“我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着秦老,眼中满是迷茫和痛苦:
“师父,我真的不知道。”
“若是其他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吞噬,守住本心。”
“但若是苏明……”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秦老看着方寒,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不知道就对了。”
“这一问的答案,不需要现在回答。”
“因为这个答案,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用行动证明的。”
“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经历,去寻找。”
“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这种抉择。”
“到那时,你的选择,会决定你的道,会决定你是否真正走通了第三条路。”
秦老把那根黑色的香从香炉中拔出,火焰熄灭,但香却没有燃尽,还剩下大半截。
他把这根香递给方寒:
“这根香,老夫给你。”
“等你找到答案的那一天,再点燃它。”
“到那时,你就会知道,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方寒接过香,握在手中。
香很轻,但他觉得,它比任何东西都要沉重。
沉重得让他几乎握不住。
“师父……”方寒哑着嗓子说,”这一问,真的会有答案吗?”
“会的。”秦老说,”只要你还在走第三条路,早晚会遇到这种抉择。”
“到那时,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而老夫……”秦老看着方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老夫只希望,到那一天,你不会后悔。”
方寒握紧了香,郑重地点头。
秦老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休息吧。”
“九百九十九问,你答得很好。从今天起,你的道心已经确立了。”
“接下来,就是修炼了。”
“老夫会用剩下的时间,把所有能教你的,都教给你。”
方寒跟着秦老,走出密室。
穿过七道机关,回到藏经阁一楼时,天已经亮了。
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地面上,温暖而柔和。
方寒走到小床边,躺下。
他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个问题:
*”若有一天,你最珍视的人,必须死,你才能守住本心——你如何抉择?”*
方寒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总有一天会揭晓。
他握紧手中的黑色香,放在枕边。
这根香,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时刻提醒着他——
第三条路,从来不是一条容易的路。
它会让你面对最残酷的抉择,最痛苦的牺牲,最绝望的境地。
但即使如此……
他还是要走下去。
因为这是他选择的道。
因为这是他的本心。
窗外,朝阳初升,阳光洒满大地。
云河镇,在晨曦中醒来。
藏经阁,又归于平静。
但方寒的道心,已经如磐石般坚定。
无论未来遇到什么,他都会坚守本心。
绝不吞噬无辜。
绝不跪地求生。
以拙问天!
而那根黑色的香,静静躺在枕边,等待着。
等待着有一天,方寒点燃它的那一刻。
等待着,他交出自己的答案。
—
（第14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