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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15章:码头送别前:小瞎子踮脚抱她“姐别忘我”

出发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隐秘期待与离愁别绪的氛围中,终究还是到来了。

临行前的最后几日,王府里负责具体事务的仆役来过几趟,送来了通关文牒、船票以及一小袋作为路上盘缠的银元,态度依旧是那份属于下人的、程式化的恭敬与疏离。王爷与福晋再未露面,仿佛那日的出现,仅仅是为了下达一个指令,指令既出,便与他们再无干系。

齐嫣将所有的文书银钱仔细收好,又将两人不多的行李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那口大的樟木箱笼里,两人的衣物细软紧紧依偎,不分彼此,如同他们即将开始的、命运与共的远行。

齐达内(启明)这几日显得异常安静。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时刻黏在齐嫣身边,反而常常独自一人,拄着盲杖,在院中、在屋内,慢慢地、仔细地摸索着,用指尖和残留的记忆,一遍遍描摹着这处承载了他七年孤寂与短暂温暖的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那棵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井台边缘冰凉的触感,门槛被磨得光滑的木质……这些平日里早已习惯的存在,在即将离别时,仿佛都带上了一种别样的、令人鼻酸的温度。

他是在告别。告别这片困住他、却也因一个人的到来而拥有了光亮的方寸天地。

出发这日,天色灰蒙蒙的,江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早停在了王府侧门,车夫沉默地将那口沉重的箱笼搬上车。没有送行的队伍,没有叮嘱的亲人,只有大管家象征性地站在门口,说了几句“一路顺风”、“谨言慎行”的官面话。

齐嫣牵着齐达内的手,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扇熟悉的、朱漆剥落的侧门,心中并无多少对王府的留恋,只有对未来的茫然和对身边这个紧紧依靠着她的孩子的责任。她感觉到掌心里的小手冰凉,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启明,我们走了。”她低声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暖意和力量。

齐达内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空洞的眼睛“望”着王府的方向,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马车碌碌而行,驶过清晨寂静的街道,将那座庞大、破败而冷漠的王府,远远地抛在了身后。齐达内靠在齐嫣身边,小脸朝着车窗的方向,虽然看不见飞速倒退的街景,但他能听到逐渐喧闹起来的人声、车马声,能感受到马车行驶带来的颠簸和方向的变化。他知道,他正在离开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池,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远方。

齐嫣亦沉默着。她看着窗外熟悉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灰蓝色调建筑和行人衣着,心中五味杂陈。穿越至今,她从未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王府的高墙仿佛一道屏障。如今,这屏障即将被海洋取代,前路是更加莫测的异国他乡。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周遭的声音变得愈发嘈杂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咸气息和码头特有的、各种货物与人流混杂的复杂气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齐姑娘,小王爷,码头到了。”车夫在外说道。

齐嫣深吸一口气,率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小心地将齐达内扶了下来。

双脚踩在码头粗糙而潮湿的石板路上,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将两人包围。轮船汽笛雄浑悠长的鸣响,苦力们扛着沉重货物发出的号子声,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旅客的喧哗与告别声……各种声音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齐达内的耳膜。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嘈杂的环境,下意识地往齐嫣身后缩了缩,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血色褪尽,写满了无所适从的恐慌。

“别怕,”齐嫣连忙半蹲下身,将他护在怀里,在他耳边大声说道,“跟着我,抓紧我的手,不要松开。”

她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有些微弱,但那份沉稳和熟悉,却像定海神针般,瞬间安抚了齐达内慌乱的心。他用力点头,将齐嫣的手攥得生疼。

齐嫣一手紧握着行李和重要文书银钱的小包裹,一手牢牢牵着齐达内,艰难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行。她凭借着船票上的信息,寻找着他们将要乘坐的那艘远洋客轮的泊位。

江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发丝凌乱。巨大的轮船如同钢铁巨兽,安静地停泊在浑浊的江水中,烟囱冒着淡淡的黑烟。跳板之上,人们上上下下,演绎着一幕幕悲欢离合。

齐嫣终于找到了对应的泊位,核对好信息,松了口气。距离登船还有一些时间,她牵着齐达内,在稍微远离人群拥挤处、一个相对避风的货物箱旁站定。

“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等人少些再上去。”齐嫣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对紧紧挨着她的齐达内说道。

齐达内没有说话。离开了马车那相对封闭的空间,置身于这完全陌生、庞大而嘈杂的环境,听着周围充斥着的、各种听不懂的方言和外语,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浮萍般无依无靠的渺小感和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身边这个人。

他仰起小脸,努力地“望”着齐嫣。码头的风很大,吹得她鬓边的发丝不断拂过脸颊,她微微眯着眼,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在她模糊的视界里,姐姐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光和水色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是如此清晰而坚定地立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是他与这陌生可怕环境之间,唯一可靠的壁垒。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依赖、不舍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恐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涌着。

他害怕。

害怕这艘大船,害怕那片未知的海洋,害怕那个叫做德国的遥远国度。

但更害怕的,是失去身边这个人。

尽管姐姐承诺会一起去,会一直在一起,可万一呢?万一在船上走散了呢?万一到了德国,王爷福晋反悔了呢?万一……万一姐姐觉得他太麻烦,不要他了呢?

七年来被忽视、被轻慢的经历,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全然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美好的承诺。

他忽然松开了攥着齐嫣衣角的手,在齐嫣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踮起脚尖——

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小小的手臂,紧紧地、紧紧地圈住了齐嫣的腰!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将整个小身子都埋进了齐嫣的怀里,脸颊死死贴在她微凉的、带着旅途风尘的衣襟上,手臂勒得齐嫣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姐……”

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胸前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像受伤幼兽的哀鸣。

“你千万别忘了我……”

这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齐嫣胸前的布料,那滚烫的湿意,隔着衣物,清晰地烙印在齐嫣的皮肤上。

“我会很快……很快长大,很快回来找你的……”

他语无伦次地承诺着,小小的身子因为哭泣而剧烈地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撕扯下来,带着血淋淋的依赖和恐惧。

齐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此用力和悲伤的拥抱弄得怔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这小身子的颤抖和那滚烫的泪水,能听到他声音里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慌。她的心,像是被这眼泪和颤抖瞬间泡软、揉碎,酸涩难言。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他,用自己并不算宽阔的怀抱,紧紧包裹住他颤抖的小身子。她的手,一下下,轻柔却坚定地拍抚着他单薄的背脊。

“傻瓜,”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和肯定地响在他的耳边,“我怎么会忘了你?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长大。”

她的承诺,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他心中的阴霾和寒冷。

“真的吗?”齐达内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执着地向她要一个确认。泪水模糊了他本就有限的视线,但他努力地“看”着齐嫣的脸。

“真的。”齐嫣看着他通红的眼圈和湿漉漉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无限怜惜,她用力地点头,指尖轻轻拂去他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姐姐说话算话。”

齐达内仰着头,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和话语里的坚定,心中那巨大的恐慌,似乎真的被这承诺安抚了一些。他抽噎着,手臂却依旧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在这茫茫人海。

他就这样抱着她,在喧嚣的码头,在江风与汽笛的鸣响中,抱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彼此的气息、体温,乃至生命,都烙印进对方的骨血里。

周围人来人往,投来或好奇、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但两人都浑然不觉。他们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彼此。

直到登船的提示哨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悲伤。

齐嫣轻轻动了动,柔声道:“启明,我们该上船了。”

齐达内身体一僵,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下,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力道。

他站在她面前,小脸上泪痕未干,眼圈鼻尖都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仰着头,空洞的眼睛依旧“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在自己模糊的视界和最深的记忆里。

就在齐嫣弯腰,准备提起地上的行李时,齐达内忽然踮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脸凑近——

一个柔软而湿润的、带着泪水和孩童特有奶香的触碰,如同羽毛般,极其快速地、轻轻地印在了齐嫣的脸颊上!

那触感一触即分,快得几乎让齐嫣以为是错觉。

齐达内已经迅速退开,小脸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他低下头,小手无措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羞涩和一种做了坏事般的慌张,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这……这是给姐姐的约定……”

说完,他不敢再看齐嫣的反应,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登船跳板的方向,慌乱地挪动了几步。

齐嫣完全愣在了原地。

脸颊上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而湿润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些许凉意和……属于孩童的、干净的气息。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混合着方才汹涌的心疼与怜惜,悄然蔓延开来。

这……这只是一个孩子表达亲昵和依赖的方式吧?就像西方人的贴面礼?她试图用理智去解释,但心底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悸动,挥之不去。

她看着齐达内那慌乱无措、连耳根都红透了的背影,终究是将那点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努力维系着与她的联系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提起行李,快步跟了上去,牵起他依旧有些冰凉汗湿的小手。

“走吧,”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上船。”

齐达内感受到她手心的温暖和一如既往的包容,心中那因为刚才大胆举动而引发的羞窘和忐忑,才稍稍平复。他偷偷松了口气,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乖乖地跟着她,踏上了那架通往未知领域的、微微晃动的跳板。

江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摆。

齐嫣没有再去擦拭脸颊上那早已消失的触感,只是将那只小手握得更紧。

而齐达内,则低着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独属于姐姐的温度和力量,将那瞬间的触碰和姐姐并未责怪的反应,如同最珍贵的蜜糖,小心翼翼地收藏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与姐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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