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历三十六年春,申时的暖阳裹着乐游坊的脂粉香,漫过沈府朱漆大门时,内院正弥漫着一股凝重的药气。
沈砚斜倚在紫檀木榻上,素白锦缎衬得他面色如纸,指节泛青的手搭在脉枕上,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苏婉儿跪坐在榻边,银针刺入他腕间 “内关穴”,指尖却悄悄在他袖中塞了枚暖玉 —— 那是 “假死散” 的解药,能保他脉象紊乱却不伤根本。
“大人这旧伤复发来得凶,寻常药材无用,非得西域‘紫芸丹’才能续命。” 秦九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进来,故意提得老高,“去,把悬赏告示贴满东市,谁能寻来紫芸丹,赏千两黄金!”
窗外,两名不良人领命而去,靴底踏过青石板的声响刚远,沈砚便缓缓睁眼,眼底哪有半分病气:“‘心宿’若想对我动手,定会借这‘救命药’做文章。” 苏婉儿收回银针,颔首道:“我已在府中布下迷踪阵,若有人带毒入境,必会触发机关。”
夜色渐浓时,沈府门环被叩得急促。门房引着个白须老者进来,老人身着灰布长衫,肩上挎着个乌木药箱,颤巍巍地说:“老朽从西域贩药归来,听闻沈大人需紫芸丹,特来献上。”
秦九引他进内院,榻上的沈砚 “昏昏欲睡”,老者被准许近前献药。他慢慢蹲下身,从药箱里取出个描金瓷瓶,指尖刚触到瓶塞,袖中突然飞出一道寒光 —— 那是支三寸长的淬毒金针,直刺沈砚咽喉!
“放肆!” 秦九早按剑候在侧,身形如箭扑出,掌心劈在老者腕间。金针 “当啷” 落地,老者被按在榻边,嘴角却勾起抹冷笑,猛地咬合牙关。
“别让他自尽!” 苏婉儿声落,三枚银针已破空而出,精准钉在老者 “哑门”“气海” 二穴。黑血从老者嘴角溢出,他瞪着苏婉儿,眼中满是惊骇:“你…… 竟会天机阁的封穴术?”
沈砚坐起身,指腹摩挲着榻沿:“说吧,‘心宿’派你来做什么?” 老者梗着脖子不吭声,秦九将一碗泛着寒气的药汁递到他嘴边:“这是‘寒髓散’,入口后如坠冰窟,却要三日才断气。你若说实话,我给你个体面。”
药汁的冷意漫到鼻尖,老者终于松了口:“我是心宿下属,负责送毒…… 心宿在乐游坊有个秘密据点,叫‘红鸾堂’,表面是勾栏,实则训练‘媚影死士’,用美色和‘忘忧散’毒杀要员。近期目标是你,本要让红鸾首席动手,我只是先来探路……”
他咳着黑血,声音越来越低:“你们找不到红鸾堂的…… 它在醉仙楼地底……” 话音未落,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沈砚当即起身,披了件玄色劲装:“秦九,带十名精锐不良人;婉儿,你随我一起,以防有人生还需解毒。”
亥时的醉仙楼早已歇业,后厨柴房的地面暗藏密道。秦九挥刀砍断锁链,推开石板,一条螺旋石阶通向黑暗。众人举着火把往下走,越走越宽,最后竟踏入一座奢华得诡异的地下宫殿。
幽绿的灯火映着鎏金柱,厅堂里的紫檀桌椅蒙着薄尘,却摆得整整齐齐。两侧的密室里,传来女子微弱的啜泣 —— 铁链锁着十余个姑娘,她们眼神呆滞,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见了人也只会瑟缩着往后躲。“是前些日子失踪的歌姬!” 一名不良人低呼。
沈砚走到主厅的梨花木柜前,撬开暗格,里面藏着本黑色账册,封面无字,内页用暗红的血朱写满字迹。他一页页翻下去,指腹渐渐攥紧 —— 上面记着十年来七十二起 “意外死亡”,从三品官员到江湖侠客,每案都标着 “星宿” 与 “代号”:“亢宿・鹰眼,毒杀粮道御史”“角宿・守夜人,制造将军坠马案”。
翻到中间一页时,沈砚的呼吸骤然停住。血朱字迹刺得人眼疼:“癸未三年,贵妃,任务完成。执行者:心宿・梅影。备注:自愿服毒,掩护遗孤。”
“梅影……” 苏婉儿凑过来,看清字迹的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石柱上,“我师父曾派我入宫,可我记不清做了什么…… 我是不是真的杀了贵妃?”
沈砚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沉稳:“备注写‘自愿服毒’,说明贵妃是主动配合,你若参与,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秦九在一旁怒砸石桌,石屑飞溅:“这心宿竟用女子做刀,用死士填命,简直丧心病狂!”
黎明将至时,众人带着被救的姑娘回到沈府。沈砚在密室研究账册,试图找出 “癸未遗孤” 的线索;苏婉儿独坐药庐,指尖捏着枚烧毁的 “癸未” 铜钉 —— 那是她之前在天机阁旧址找到的,一直揣在怀里。
指尖摩挲着铜钉残片,突然触到内侧的刻痕。她凑近烛火一看,浑身剧震 —— 残片上刻着极小的字:“遗孤在沈,代号辰星。”
“沈砚!” 苏婉儿撞开密室门,声音带着颤抖,“我知道你是谁了!”
与此同时,沈府西厢的客房里,一名被救的姑娘从昏迷中醒来,眼神涣散地喃喃:“娘娘说…… 孩子交给沈大人…… 一定要活下来……”
烛火摇曳,映着账册上 “梅影” 二字,也映着沈砚骤然变深的眼眸。风暴,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