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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卜西海推开书房那扇厚重、带着天然木纹的实木门,一股沉静淡雅的檀香混合着陈旧书卷特有的墨纸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

这间书房与他那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卧室截然不同,仿佛是两个隔绝的世界。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亮着光源。

四壁是顶天立地的深色红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线装古籍、精装外文书以及各种现代商业管理巨著,知识的重量感几乎凝成实质。

一张宽大厚重、油光锃亮的紫檀木书桌临窗而设,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精致的青瓷笔筒、一方古砚、摊开的宣纸,与一台超薄曲面显示屏奇妙地并置,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融

主角合传统与现代的独特底蕴。

母亲正坐在书桌后那张线条流畅、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她没有打开主灯,只有书桌一角那盏黄铜底座、绿色玻璃灯罩的老式阅读灯散发着昏黄而集中的光晕,如同舞台追光,精准地勾勒出她略显严肃、带着审视意味的侧脸轮廓。

而她的上半身和大半个书房则隐没在暧昧的阴影里,平添了几分无形的压力。

“妈。”

卜西海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书桌前那张同样质地的硬木椅子上坐下,姿态尽量表现得放松,甚至带着点闯祸后恰到好处的惫懒,但藏在柔软家居服口袋里的左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握紧,心里早已敲起了密集的鼓点。

卜母轻轻放下手中一本装帧精美的艺术杂志,目光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探针,锐利地看向他,没有半分寒暄,直接切入了核心: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别再用什么探险摔跤的拙劣借口糊弄我。你身上那衣服,粗布的纹理、老王头身上那股特有的烟草和汗味,隔着老远我都闻到了。”

“还有你那个同学,艾筱溪?看着面生得很,绝不是你们学校那些常围着你转的、家里非富即贵的丫头。”

她的语速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最后,她的目光如同有了重量,沉沉地落在他刻意放在膝盖上、用左手覆盖掩饰着的右手,“最重要的是……你的手,到底怎么了?别跟我说只是擦伤。”

卜西海心里猛地一凛,知道母亲远比他想象的更敏锐,更不好骗。

他大脑在檀香的熏染下飞速运转,脸上却维持着镇定,开始编织那套半真半假的说辞:

“确实是去了林子深处,靠近后山那片没什么人去的区域。”“

天黑,路看不清楚,不小心踩空了,从一个生满苔藓的陡坡上滚了下去,衣服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树枝和石头彻底刮烂的。”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亲在昏黄灯光下晦暗不明的脸色,继续道,“正好碰到老王头晚上巡林路过,他看我实在狼狈,就把他备用的衣服先借给我穿了。”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语气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含糊,“艾筱溪……她确实是新转来不久的同学,家……境比较普通,但人挺特别。”

“今晚……是我有点事想单独跟她谈谈,觉得林子边安静,结果就出了这意外,她为了拉我一把,自己把脚扭伤了,挺严重的。”

他刻意在“有点事想单独谈谈”上留下了模糊的、足以引发青春期家长各种联想的空间,希望能借此转移母亲的注意力,将这次意外定性为一次鲁莽的、带着点少年情愫的私下会面引发的普通事故。

果然,卜母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审视的重点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偏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究和淡淡的忧虑:

“新同学?家境普通?”

“西海,我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有些人、有些关系……”

“妈,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卜西海适时地打断她,语气里掺入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却又带着点保证的意味,“真的就是普通同学,而且这次完全是我连累她受伤,于情于理我们都得负责到底。”

“我已经让王伯安排最好的医生了,等她情况稳定些,脚伤好点,就立刻安全送她回家。”

卜母沉吟了片刻,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权衡和接受这个解释。

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喷泉流水声。

然而,她的目光最终还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再次落回他那只极力隐藏的右手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你的手,医生真的看过了?确定没事?我看着可不像是简单的肿痛。”

“看过了,真的看过了。”

卜西海面不改色,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被反复追问的无奈,“就是扭伤,筋有点拧到了,所以看起来有点别扭,医生说了,淤血散开就好,看着吓人而已。”

他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往膝盖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仿佛那灯光带着灼人的温度。

卜母盯着他,昏黄的灯光在她眼底闪烁,那里面有担忧,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融入了书房的檀香气味中: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惹麻烦的本事倒是见长。”

“行了,既然你都安排好了,人也没事,我也就不多问了。你也折腾一晚上了,脸色难看得很,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亲自去看看你那个同学。”

“嗯,知道了妈,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

卜西海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尽量控制着步伐的平稳,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书房。

轻轻带上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内里的檀香与昏黄,他立刻卸下了强装的镇定,后背重重地靠在了走廊冰凉光滑的墙壁上,这才感觉到一层细密的冷汗已经沁透了家居服的内衬。

应付心思缜密的母亲,比直面森林里那个滴血的黑暗人形,更需要精湛的演技和强大的心理素质,那种无形的、基于了解和关心的压迫感,往往更令人心力交瘁。

他没有立刻返回自己那间空旷冰冷的卧室,脚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鬼使神差地转向了客房区域。

走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只有墙壁上间隔出现的、造型优雅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家庭医生刚好从艾筱溪的房间出来,轻轻带上房门,提着黑色的药箱,正对等候在外的王伯低声交代着注意事项。

“少爷。”

王伯见到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很低,“艾小姐的脚踝确诊为急性扭伤,伴有明显的软组织肿胀和局部淤血,已经做了充分的冷敷、药物包扎和固定,用了效果最好的消肿止痛药剂。”

“接下来需要绝对静养几日,尽量避免患处承重。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艾小姐除了身体上的伤痛,似乎精神上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情绪显得有些低落和不稳。”

卜西海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客房门:

“辛苦了王伯,安排人仔细照顾好她,需要什么直接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法抑制那股想去确认的冲动,迈步走到那扇虚掩的、雕花精美的房门前,伸手轻轻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房间内只亮着一盏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灯罩绘着淡雅花卉的台灯,散发着温暖而局限的橘色光晕。

艾筱溪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质地柔软舒适的浅色客用睡衣,靠在背后巨大的、包裹着米白色软包的床头上,受伤的脚踝被几个柔软的羽绒枕小心地垫高,白色的绷带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她的小脸在暖光映照下依旧缺乏血色,眼神有些空洞失焦,怔怔地望着装饰着繁复石膏线、悬挂着一盏小型水晶壁灯的天花板,双手无意识地反复揪着身上光滑的丝绸被面,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极其细微的动静,她猛地转过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门缝后的卜西海。

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大眼睛里,瞬间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闪过一丝清晰的光亮,如同迷途在黑暗森林里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引路光,但紧接着,那光亮又被一层复杂的情绪所覆盖——

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面对眼前这奢华环境的不安,有对他处境的担忧,或许……

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因之前紧密接触而产生的羞赧?

“喂……恶毒反派,”

她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弱和沙哑,但已经恢复了点平日里跟他斗嘴的活力,“你妈……那边,没为难你吧?我看她刚才表情挺严肃的。”

卜西海没有完全进去,只是慵懒地靠在冰凉的门框上,双手依旧插在家居服口袋里,完美地掩饰着右手的异常,脸上摆出一副惯有的、略带欠揍的轻松表情:

“能有什么事?小爷我出马,一个顶俩,三言两语就搞定了。你怎么样?脚还疼得厉害吗?别硬撑着。”

“还……还好,医生给了止痛药,感觉好多了。”

艾筱溪小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他身上细细扫过,看到他换上了干净舒适、质地一看就很高档的家居服,凌乱的头发也似乎被简单梳理过,虽然脸色依旧透着疲惫和苍白,但总算褪去了那身破布带来的滑稽与狼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那副看似玩世不恭的少爷模样。

她顿了顿,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上,声音变得更轻,几乎如同耳语,“那个……谢谢你背我回来。还有……在林子的时候,最后……”

“打住!”

卜西海立刻抬手,做了一个夸张的制止动作,语气里充满了刻意的嫌弃和避之不及,“肉麻兮兮的话少来,听着浑身起鸡皮疙瘩。你只要牢牢记住,这次欠小爷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慢慢还就行了。”

艾筱溪闻言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原本心底那点酝酿中的感动和柔软,瞬间被这家伙恶劣的态度冲散了大半。

但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副熟悉的样子,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低声嘟囔:“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毒!冷血!没良心!”

“知道就好,保持这个认知。”

卜西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却在她那包扎得如同粽子般的脚踝上快速停留了一瞬,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行了,别瞪着眼睛像个小怨妇似的,赶紧闭眼睡觉,养精蓄锐。明天……再看情况安排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再给她反驳或继续那个话题的机会,干脆利落地直起身,轻轻带上了房门,将那抹温暖的橘色光晕和少女复杂交织的视线关在了门内。

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隔着厚重的实木门板,他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艾筱溪细微的、带着点气恼和不忿的嘟囔声,似乎在数落他的“恶行”。

然而,不知为何,这熟悉而充满生气的抱怨声,反而像一阵微风吹散了些许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让他一直如同拉满弓弦般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回到自己那间宽敞、冰冷、充满科技感却莫名缺乏人气的卧室,巨大的空间里只有智能系统运行的微弱低鸣。

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睡意,精神的亢奋与身体的疲惫激烈交战。

右手传来的、那种如同异物嵌入血肉的异样感和冰冷麻木,无时无刻不在尖锐地提醒着他,他所经历的并非噩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他走到那面占据整堵墙的巨型落地窗前,智能玻璃调节了透明度,让他能清晰地凝视着窗外。

窗外是如同精心绘制的长卷般的夜景——

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如同倾倒的星河,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闪烁流淌。

近处,自家庭院里的景观灯带如同散落的珍珠,勾勒出湖泊、亭台、花木的优雅轮廓,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富足、安宁、秩序井然,是他熟悉并赖以生存的“正常”世界。

但这看似坚固美好的一切,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一个巨大而脆弱的彩色泡泡,随时可能被未知的阴影戳破。

他知道,那片森林里的东西绝没有消失,它只是暂时被甩在了身后。

而他体内那失去系统约束、变得更加不可控且代价不明的“失去”规则,更是一个埋藏在他血肉深处的定时炸弹。

艾筱溪的意外卷入,以及她身上那种对异常事物的敏锐直觉,也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一切诡异现象背后的根源和规律。

他想到了父亲。

那个平日里低调、被母亲戏称为“只是搞科技公司”的男人,他的书房深处,那些上了锁的抽屉和加密的文件里,似乎隐藏着许多卜西海过去从未在意、如今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秘密。

或许……

那里能找到一些关于这类异常事件的蛛丝马迹?

还有艾筱溪,她面对那污血符文和黑暗人形时的反应,仅仅是巧合吗?

她那与生俱来的、近乎本能的敏锐,是否也意味着什么?

夜色愈发深沉浓重。

卜西海抬起自己那只在月光下更显诡异的右手,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灰白的肤色,失去弹性的褶皱皮肤,触摸时传来的冰冷与麻木感,都明确宣告着这部分肢体正在“死去”。

他用完好的左手食指,带着一种混合着厌恶与探究的复杂心情,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枯萎的指尖。

没有任何神经反馈的触感,仿佛在触摸一块冰冷的、风干已久的黏土。

但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他脑海中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冰冷的、与之前触碰那悬浮污血符文时感受到的波动略有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内敛沉寂的异样感。

这“失去”了生命力、沦为代价的右手,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残骸或警示?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在他心中悄然萌生。

他失去了那个伴随穿越而来的残次品系统,失去了部分鲜活的生命力,失去了短暂的安全感和“正常”的生活。

但他“得到”的,难道真的仅仅是一次狼狈的逃生机会吗?

这只看似废掉、蕴含着未知规则反噬的手,这剥离了系统中介、能够直接作用于现实的“失去”权能本身,是否……也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未被认知、更未被掌控的……武器?

他凝视着窗外那片由财富与科技构筑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璀璨夜景,眼神却穿透了这浮华的表象,变得愈发锐利、冷静,且充满了坚定的意志。

明天的太阳升起后,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再被动地应对危机。

他必须主动出击,去探寻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相,去理解并尝试驾驭这份已然与他血肉交融的、“异常”的力量。

第一步,就从彻底弄清这只诡异右手的秘密,以及那片吞噬光明的森林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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