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湿的潮气,从清晨的雾里漫过来时,狄仁杰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卷宗。黑马踏着沿海的官道,蹄铁碾过路面的细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李元芳勒着缰绳走在前面,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泛着冷光的弯刀。
“狄郎君,前面就是蓬莱地界了。”李元芳回头,声音被海雾揉得有些模糊,“这地方一入秋就爱起雾,晌午过后才会散,咱们得抓紧些,天黑前能到知府衙门。”
狄仁杰点头,指尖划过卷宗上“渔民失踪”的记录——半年来,已有七名渔民在“黑石滩”附近海域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前几任官员的查案记录潦草得很,只写着“遇海难溺亡”,连海域勘察图都画得歪歪扭扭。他耳尖动了动,听见李元芳的心声:“这些官老爷哪会真去海边查?定是在衙门里拍脑袋定的案,狄郎君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两人骑马穿过一片低矮的渔村,屋顶的茅草沾着雾水,晾晒的渔网在风中轻轻晃动。几个挎着鱼篓的渔民蹲在村口,看见他们身上的官服,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狄仁杰听见他们的心声,像被海风压得很低——
“又来官了?上次来的那个,连船都没下就走了。”
“阿翠她姐还没找着,这新知府能有用?”
“小声点!让官差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狄郎君,你听着什么了?”李元芳察觉到他的停顿,低声问道。他知道狄仁杰能听见人心声,这一路来,早已习惯了靠他捕捉隐藏的线索。
“村民们对官府不信任,”狄仁杰勒住马,目光扫过那些渔民躲闪的眼神,“而且提到一个叫‘阿翠’的姑娘,她姐姐也是失踪的渔民之一。”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领着两个差役奔来,老远就拱手笑道:“在下蓬莱县衙主簿周文彬,恭迎狄知府、李护卫!衙门已备好接风宴,就等二位了!”
狄仁杰翻身下马,目光落在周文彬身上——他袖口沾着些鱼腥味,却刻意往身后藏了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神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殷勤。狄仁杰立刻听见他的心声:“可算把这尊大神盼来了,千万别提官船的事,大人特意吩咐过,先把他稳住再说。”
“有劳周主簿。”狄仁杰拱手,语气平淡,“接风宴就不必了,我等一路而来,想先去黑石滩看看,了解下渔民失踪的情况。”
周文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狄知府真是体恤百姓!只是这黑石滩今日雾大,路不好走,不如先歇息一日,明日再去?”他的心声瞬间慌乱起来:“怎么一上来就提黑石滩?那里还没收拾干净,要是被发现了痕迹,可就糟了!”
李元芳也看出了不对劲,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威严:“周主簿,狄知府既已开口,便按吩咐办吧。你是本地人,带路就是。”
周文彬没法再推托,只好讪讪地应下,领着两人往黑石滩走。路上,狄仁杰故意问起失踪渔民的细节:“周主簿,那七位渔民失踪时,可有什么共同点?比如出海的时间、路线?”
周文彬眼神闪烁,含糊地说:“都是……都是在月初出海时失踪的,路线也不固定,许是遇到了风浪吧。”他的心声却在说:“哪是什么风浪?都是跟官船走了同一条路线!可这话能说吗?说了小命都没了!”
狄仁杰心里记下“官船”这个疑点,没再追问,只是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黑石滩出现在眼前。黑色的礁石从海里延伸出来,像巨兽的牙齿,海浪拍在礁石上,溅起白色的泡沫,雾气得更浓了,连十步外的景物都看得模糊。周文彬站在滩边,不敢再往前走:“狄知府,前面就是出事的海域了,雾太大,再走危险。”
狄仁杰没管他,径直走到礁石边,蹲下身查看。礁石上沾着些暗褐色的痕迹,他用手指蹭了蹭,放在鼻尖闻了闻——不是血迹,倒像是某种油脂。他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些怒气:“你们这些官差,就会站在边上看!我姐失踪了三个月,你们查出来什么了?”
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姑娘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鱼叉,头发用红绳束在脑后,脸上沾着些海泥,却挡不住明亮的眼睛。她看见狄仁杰,皱了皱眉:“你就是新上任的知府?别跟之前那些人一样,只会糊弄百姓!”
是刚才村民们提到的阿翠!狄仁杰站起身,温和地说:“在下狄仁杰,正要查你姐姐失踪的案子。你若知道什么线索,不妨跟我说。”
林阿翠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知府态度这么好。她咬了咬唇,走到狄仁杰身边,压低声音:“我姐失踪那天,早上跟我说要去‘月牙湾’捕鱼,可后来有人看见,她的船往‘鬼礁’方向去了。”她的心声里满是焦急和疑惑:“我偷偷去鬼礁看过,发现船板的碎片,还有一块官船上才有的铜钉!可我跟之前的官差说,他们根本不信,还把我赶了出来!”
“鬼礁?”狄仁杰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是黑石滩东边的一片暗礁,平时没人去,据说晚上会闹鬼。”林阿翠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觉得,不是闹鬼,是有人在那里做坏事!我前几天半夜还看见,有官船往鬼礁方向开,船上好像装着什么重东西,沉得很。”
狄仁杰心里一沉,刚要再问,就听见李元芳喊道:“狄郎君,你看这个!”
转头一看,李元芳站在一块礁石后面,手里拿着一块破碎的船板,上面有几道整齐的划痕,不像是被礁石撞的,倒像是被利器砍的。“这船板的木料,跟失踪渔民的船是一样的。”李元芳说着,又指了指礁石旁的沙地,“还有这个脚印,是官靴的样式,而且很新,应该是这几日留下的。”
周文彬看到那个脚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狄仁杰听见他的心声:“完了!怎么把官靴的脚印忘了清理?这下要暴露了!”
“周主簿,”狄仁杰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锐利,“这脚印是谁的?你不是说,没人敢来黑石滩吗?”
周文彬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林阿翠在一旁哼了一声:“我就说他们有鬼!之前我跟官差说看见官船,他们还说我造谣,现在证据都在这儿了!”她的心声里满是气愤:“肯定是那些官差跟坏人勾结,害了我姐和其他渔民!”
狄仁杰没再逼问周文彬,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反而会打草惊蛇。他捡起那块带划痕的船板,又看了看礁石上的油脂痕迹,心里有了初步的猜测:“这油脂不是鱼油,倒像是煤油,用来引火或者润滑的。官船半夜去鬼礁,说不定是在运输什么东西,而失踪的渔民,可能是撞见了他们的秘密,才被灭口。”
“那我们现在去鬼礁看看?”李元芳握住腰间的弯刀,眼神坚定。
“今日雾太大,鬼礁那边暗礁多,不安全。”狄仁杰摇了摇头,“而且我们刚到蓬莱,情况还不熟悉,冒然过去会打草惊蛇。不如先回衙门,从长计议。”他看向林阿翠,“阿翠姑娘,你对海域熟悉,若不嫌弃,可否日后帮我们带路?我们定能找到你姐姐失踪的真相。”
林阿翠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我愿意!只要能找到我姐,让我做什么都行!”她的心声里满是希望:“这位狄知府看着不像坏人,说不定真能帮我们查出真相!”
周文彬见他们不再追问,松了口气,连忙说:“那咱们先回衙门吧,雾越来越大了,再待下去怕是要下雨。”
一行人往回走,路上,狄仁杰故意落在后面,跟林阿翠聊起蓬莱的海域情况。林阿翠知无不言,把各个海域的暗礁、洋流都讲得清清楚楚,还提到:“每月十五,月牙湾会退大潮,到时候鬼礁的一部分会露出来,平时根本看不见。”她的心声里藏着一个细节:“我姐失踪那天,就是十五,退大潮的时候。”
狄仁杰默默记下这个时间点,心里的线索又清晰了几分。
回到知府衙门时,天已经黑了,雨丝开始从雾里落下来。周文彬借口还有事,匆匆离开了。李元芳把衙门的差役召集起来,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回到狄仁杰的书房。
“狄郎君,周文彬肯定有问题,要不要把他抓起来审?”李元芳问道,他的心声里满是急切,“还有那个官船,说不定跟失踪案有关,咱们得尽快查清楚。”
“现在还不是时候。”狄仁杰坐在案前,铺开蓬莱的海域图,“周文彬只是个小角色,抓了他,也查不到背后的人。而且我们刚到,衙门里的差役说不定也有问题,不能轻举妄动。”他指着图上的鬼礁,“明日退潮,我们去鬼礁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阿翠姑娘熟悉海域,让她跟我们一起去。”
李元芳点头:“好,我明日一早去接阿翠姑娘,再安排几个可靠的差役跟着。”
两人正说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海浪拍打礁石,又像是有人在低声呼喊。狄仁杰和李元芳对视一眼,立刻站起身,走到窗边。
雨雾更浓了,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狄仁杰却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心声,从海边的方向传来——“别出声……他们来了……船就在下面……”
是林阿翠的声音!狄仁杰心里一紧:“不好,阿翠可能出事了!”
李元芳立刻拔出弯刀:“我去叫人,咱们现在就去海边!”
两人快步走出书房,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狄仁杰望着漆黑的海面,心里默默道:阿翠,你一定要没事。这蓬莱的案子,才刚刚开始,绝不能让线索断在这里。
马蹄声再次响起,朝着海边奔去,划破了蓬莱夜晚的寂静。而此刻的鬼礁附近,一艘黑影般的官船正停在海面上,甲板上的人拿着火把,不知道在搬运着什么,只有海浪的声音,掩盖着他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