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那曲《凤求凰》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荡遍了整个后宫。
第二日清晨,我正对镜梳妆,宫人通传玉嫔来了。
铜镜里映出我唇边一抹冷笑。来得真快。
许玲玉走进来时,已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眼底却藏着淬毒般的恨意。她身后跟着的,竟是柳乘风。
“姐姐……”她未语泪先流,捏着帕子哽咽,“昨日妹妹殿前失仪,实是见到姐姐太过惊喜……还望姐姐莫怪。”
柳乘风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有震惊,有愧疚,更多的却是责备:“呦鸣,你既已无恙,为何不回侯府?昨日那般……成何体统!”
【呸!渣男还有脸上门教训主播?】
【惊喜?是惊吓吧!看她那张假脸都快绷不住了!】
【主播怼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我慢条斯理地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插入发髻,这才转过身,目光轻飘飘掠过柳乘风,落在许玲玉脸上。
“妹妹这话说的,陛下留我在宫中将养,我岂敢擅自离去?莫非妹妹觉得,陛下的旨意,不如侯府的规矩?”我语气温和,字字却如刀。
许玲玉脸色一白。
柳乘风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昨日那般抛头露面,弹奏靡靡之音,实在……”
“实在什么?”我打断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茜素红的宫裙曳地,带着逼人的艳色,“实在不如妹妹清雅高洁,懂得在陛下面前弹《幽兰操》以明志?表哥,三年了,你难道不知,妹妹那手《幽兰操》,是谁一句一句教出来的?”
柳乘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错。
许玲玉猛地攥紧了帕子,尖声道:“姐姐何必旧事重提!如今你既已入宫,就该谨守本分,为何还要蓄意勾引陛下,与我争宠?”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笑出了声。
“争宠?妹妹,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凑近她,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是我要与你争宠,是陛下他……选择了我。”
我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那支她最珍视的、象征“清雅”的白玉簪。
“就像这支簪子,看着干净,可惜……是假的。”
话音未落,我指尖微一用力。
“啪嗒!”
玉簪坠地,瞬间断成两截。
许玲玉“啊”地一声惊呼,看着地上断裂的簪子,如同被剜了心肝,眼圈瞬间红了。这簪子,是她初得才女之名时,柳乘风所赠,她向来宝贝得紧。
“许呦鸣!”柳乘风怒喝一声,抬手似乎想抓住我的手腕。
我却先他一步收回手,后退半步,冷冷地看着他们。
“柳世子,请自重。这里是皇宫,我是陛下亲口留下的人。你在我宫中,对着我大呼小叫,甚至想动手……”我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是想造反吗?!”
“你!”柳乘风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上前。
许玲玉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姐姐教训的是,是妹妹……失言了。”
她弯腰,颤抖着捡起那两截断簪,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妹妹告退。”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拉着愤愤不平的柳乘风,踉跄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我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恨意在燃烧。
这,只是道开胃小菜。
接下来的日子,我并未急着去争宠。
周衍时也再未召见我,仿佛那夜我的大胆示爱只是一场幻梦。后宫众人都在观望,揣测陛下对我这个“异类”的态度。
许玲玉似乎又恢复了信心,开始频频在御花园“偶遇”陛下,弹琴、作画,将她那套“清冷才女”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啧,又开始模仿白月光了。】
【陛下看她的眼神都没变过,工具人实锤。】
【主播沉住气啊!陛下在钓你呢!】
弹幕说得没错。周衍时在钓我,我也在等他。
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撕碎许玲玉伪装,让她在陛下面前原形毕露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
半月后,宫中举办牡丹花会。姹紫嫣红中,许玲玉一身素白衣裙,在一株绿牡丹前抚琴,姿态摆得极美,引得不少宫人驻足。
周衍时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我站在不远处的九曲回廊下,冷眼旁观。
就在许玲玉一曲终了,含羞带怯地望向周衍时,准备接受夸赞时,我动了。
我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走向了御花园角落那一片不起眼的、正在盛放的紫色鸢尾花丛。
我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然后,我开始哼唱一首极其古老的、带着异域风情的调子。声音不大,却足够独特,像带着钩子,穿过喧闹的人声,精准地飘向周衍时的方向。
这是我生母,那个来自边陲小族、被镇远侯始乱终弃的女人,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一首她家乡的,关于等待与背叛的歌谣。
周衍时的身形猛地一顿。
他倏然转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回廊下的我。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震动!不再是玩味,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追忆与痛楚。
许玲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她看着陛下骤然失态,看着他推开内侍,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看着她自己瞬间从焦点变成了被遗忘的背景板。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周衍时停在我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抬起眼,眸中适时地氤氲起一层水光,将那朵紫色鸢尾递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叹息:“臣女不知……只是病中浑浑噩噩,总梦见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在唱……她说,她在等一个负心人。”
周衍时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他心中的白月光,那位早逝的元后,最爱的就是紫色鸢尾,据说,也有一半异族血统。
许玲玉模仿的,只是皮毛。
而我,阴差阳错,却似乎触碰到了……核心?
“陛下!”许玲玉再也忍不住,冲了过来,声音尖锐,“您别听她胡说!她惯会装神弄鬼!她生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蛮女!她……”
“闭嘴!”周衍时厉声呵斥,眼神冰冷地扫过许玲玉,“滚回你的玉芙宫去!”
许玲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上血色尽失。
周围的妃嫔宫人窃窃私语,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低下头,掩去嘴角冰冷的笑意。
看啊,我亲爱的妹妹。
你费尽心机模仿的白月光,好像……被我这个“赝品”,撬开了一条缝呢。
周衍时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复杂难辨。
他伸手,接过了那朵紫色鸢尾。
“跟朕来。”他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棋局,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