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手术室内，瞬间陷入死寂。
秦瑶手中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院长一个箭步冲上前，看着心电图上那笔直的线条，身体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
他双手紧紧抓着手术台的边缘，指节泛白，声音颤抖地吼道：
“怎么会这样！不是让她戴罪立功吗！”
“产妇……一尸两命，医院……毁了。”
这时，其他医生也围了过来，看着心电图，纷纷崩溃。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病人死了，我们医院也完了！”
“都怪沈珂，要不是她之前捣乱，说不定秦医生能成功呢。”
“就是，她自己伤成那样，还在这指手画脚，现在好了，一尸两命。”
周墨也愣在原地，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这不是瑶瑶的错，是那个孕妇命中该有次劫。”
我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听着他们的议论，心中满是悲凉。
明明我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这场悲剧，可到头来，结果还是这样。
可恍然之间，我仿佛看见个孕妇的手指微微颤动。
我不可置信，甚至觉得是血液模糊了我的视线。
可等我再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那居然是真的！
孕妇的手指还在微微动着，虽然幅度极小，但在这死寂的手术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瞪大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快……快看！产妇……还有生命迹象！”
其他医生听到我的喊声，纷纷转过头来。
当他们看到孕妇那微微颤动的手指时，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院长一个箭步冲到孕妇身边，仔细查看后，激动地喊道：
“真的！产妇还有救！快！准备进行紧急抢救！”
院长看着我，声音带着最后的托付：
“沈珂，你虽然伤势严重，但现在只有你最了解产妇的情况，你来指挥抢救！”
我点了点头，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开始指挥起抢救工作。
我深知，这一次的抢救将关乎到在场所有人的存亡，容不得半点马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终于，孕妇的心跳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我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手术台上。
院长看着我，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
我摇了摇头，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
这时，周墨和秦瑶走了过来。
秦瑶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不起沈珂姐，当初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沈珂姐，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你就原谅我吧！”
我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而周墨面如死灰，薄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我靠着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院长，这场医闹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谋害我……”
“我手机里有录音，有全程记录。”
6
院长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没有犹豫。
“放！”
在死寂的走廊里，录音被公放。
起初，是周墨歇斯底里的质问和我的冷笑。
然后，是我被拖拽时的闷哼。
再然后，是我甩开他，举起右手时的怒吼。
录音里，我的声音绝望又清晰。
紧接着，是周墨那疯狂又自私的喃喃自语。
“瑶瑶现在正在停止观察，有你在，她就永远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
“只要你不能再做手术，瑶瑶的就会前途一片光明。我答应过她，会护着她一辈子的。”
“你放心，就算你再也不能做手术，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产房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一个人的心跳。
周墨的脸，一寸寸变得惨白。
录音结束。
周墨“噗通”一声，彻底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
完了。
他知道，他完了。
林院长一步一步到他面前，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故意伤害有功之臣，制造医闹，谋害。”
“警察，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判决。”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周墨，眼里全是冷厉：
“你从没有想过你会亲手害死了你自己的孩子！”
周墨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几分，他恶狠狠说道：
“那个孩子，本来就来的不是时候。”
“更何况，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
“可瑶瑶的未来不能再等了……”
周墨还在歇斯底里尖叫着，他的声音随保安的拖拽越来越小。
我已不想再去看他。
院长转向我。
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愧疚。
“沈医生。”
他郑重地叫我的名字。
“我立刻调全国最好的骨科专家来，你的手，必须救回来！”
长达三天的精神紧绷，此刻我终于放松下来，彻底昏迷过去。
意识在剧痛中浮沉，恍惚间好像听见周墨在远处逃脱，又被警卫迅速制服的声音。
再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双手的剧痛。
“沈医生，你醒了。”
院长站在床边，神色复杂。
“医生说，就算你配合治疗，好好修养，你的手也无法再进行这么精妙的手术了。”
“……我们尽力了。”
我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回应。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的女人在警察的搀扶下走进来。
是当年那个被我救回来的孕妇，苏云教授。
“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你是我的恩人。”
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曾经在我手下平安生产的产妇。
她们默默放下鲜花和补品，红着眼圈退到一旁。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枕头。
幸好，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看向站在一旁沉默的院长，缓了缓，才开口询问：
“周墨呢？”
“已经被警方带走。秦瑶也因为手术失误被停职调查。”
“周墨的案子已经开庭，”他轻声说。
“犯故意伤害罪，和医疗事故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九年。”
我是在监狱门口见到周墨最后一面的。
他瘦了很多，眼神浑浊，完全不见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说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
“……被告人周墨，法警要带他离开时，他突然回头看向我。
“沈珂，”他声音嘶哑，“那个孩子……”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根本不配提那个孩子。”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在监狱里，一辈子为自己的行为忏悔。
而我迎来我的新生。
7
我的双手无法做手术，我便站在了大学的讲台之上。
为医学界未来冉冉兴起的新星保驾护航。
可就在我给学生讲课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这套产科急救预警系统，属于每一个在产房里守护新生命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我转向观众席后方，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缓缓起身。
“沈珂教授，请问你现在是否还坚持否认“透视手术”？”
她掀开帽子，露出那张我永生难忘的脸。
是本该在监狱里服刑的秦瑶。
她身边站起另一个男人，是周墨。
陪同我一起来的同事震惊地站起身：“保安！”
“请等一下！”
秦瑶高举手中的装置：
“我知道，现在你们仍然否认我的天赋。”
“所有我请求与沈教授进行一场公平的比试。这是一个完全模拟真实人体组织的模型，让我们同时进行剖宫产手术，看谁完成得更好。”
“为当初的自己进行自证！”
全场哗然。
更令人震惊的是，我竟然同意了这场比试。
两台手术台很快在讲台上准备就绪。
秦瑶的动作确实无可挑剔。
切开、分离、取出模拟胎儿，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令人惊叹。
她甚至是全程闭着眼睛做完这场手术，仿佛真的具有“透视”能力。
“看见了吗，”她举起手中的新生儿，面向镜头，“这才是真正的医术！”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记者们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只有我冷冷地看着她完美无缺的表演，手中的手术刀迟迟未动。
“沈教授，您还在等什么？”学生忍不住问道。
周墨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轻轻吻上秦瑶的双手：
“看来，您是被瑶瑶的技术震慑住了。”
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知道，他是在逼我。
逼我走秦瑶的路。
逼我在这全世界的注视下，向他，向所有人证明秦瑶是对的。
他也是对的。
而我，才是那个扼杀天才，愚不可及的罪人。
呵。
我轻轻放下手术刀，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秦瑶那张自以为胜利的脸上。
“秦瑶，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证明你的医术吗？”
我声音不大。
秦瑶面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教授，难道您不敢接受挑战吗？”
我微微一笑，走到秦瑶面前，目光如炬：
“那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秦瑶，你说我的理论是建立在对你的污蔑之上，那我问你，你所谓的透视能力，究竟是从何而来？”
秦瑶面色微变，但很快又强作镇定：
“这自然是我自己的天赋。”
“天赋？”
我冷笑一声。
“那请问，你能否解释一下，这个透视能力，在医学上究竟是基于什么原理？又有哪些科学依据？”
秦瑶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周墨想替她开口解释，又被我打断。
我趁机继续追问：
“还有，你刚才进行的剖宫产手术，虽然步骤无误，但你是否注意到，模拟胎儿取出后，模型内部的某些组织已经出现了不必要的损伤？”
秦瑶面色一变，显然没想到我会看得如此仔细。
她试图辩解，但在我犀利的目光下，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全场再次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更加频繁地闪烁起来。
我转身看向学生，声音坚定而清晰：
“各位，医术不是表演，更不是儿戏。它关乎到每一个患者的生命和健康。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表演出色，就忽视了医学的本质和原则。”
“更何况，病患从不是一具模型。这场比试如同一场游戏。”
“我拒绝与秦瑶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比试。因为在我看来，真正的医术，不是比谁做得更快更好，而是比谁更能尊重生命、敬畏医学。”
8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一次，掌声更加持久、更加热烈。
而秦瑶，则面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只被拔了毛的凤凰，再也飞不起来。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永远都在否定我的天赋！三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警官快步走入，将越狱的两个人带走。
在秦瑶被带走时，她回头狠狠地瞪着我：
“你赢了，沈珂。”
我看向他们：
“不。今天赢的是那些默默奉献的真正医者。”
五年后的医学峰会上，我作为特邀嘉宾坐在第一排。
台上正在演示的，是一台能够完成精准剖宫产手术的智能医疗机器人。
“这套系统能够在0.1秒内识别出血点，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完成止血和缝合。”
讲解人语气中充满自豪：
“它的诞生，将彻底改变高危产科手术的现状。”
掌声雷动中，讲解人突然看向台下：
“今天，我们特别邀请到两位特殊的嘉宾。没有她们，就不会有这套系统的诞生。”
灯光打在我身上，同时，也照亮了坐在不远处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站起身，我们相视一笑。
苏云教授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五年前，我亲身经历了凶险性前置胎盘的生死考验。在康复期间，我意识到，如果有更精准的医疗设备，很多悲剧都可以避免。于是，我带领团队开始了医疗机器人的研发。”
她望向我的方向：
“而沈珂教授提供的详细手术数据和临床经验，为这套系统提供了最重要的技术支撑。”
会后，我们并肩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苏云教授轻声说：
“那场手术虽然让我失去了生育能力，却让我获得了新生。现在的我，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更多的母亲和孩子。”
我点点头，举起自己的右手。
虽然再也不能执刀，但它指引着无数机械臂，完成着一台台精密的手术。
楼下广场上，最新一代的医疗机器人正在演示急救操作。
它精准的动作，仿佛是我右手的延伸，是无数医者理想的延续。
夜风轻拂，带来新生儿的啼哭。
在这座现代化的医院里，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更安全的守护。
苏云教授转头看我，眼中闪着泪光：
“我们都以不同的方式，获得了新生。”
是啊，新生。
不只是我和她，更是整个医疗科技的新生。
远处的机器人顺利完成演示，广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掌声是对生命最高的敬意。
医学的未来，才刚刚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