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台上,柳子兰一曲终了,正起身向四周矜持行礼,接受着如潮的赞美。
“瞧瞧人家子兰,这绣工,这琴艺,这歌喉……真是样样拔尖!”
“是啊,以前还觉得梅尧的绣工一等一的厉害,跟她一比……唉,真是云泥之别啊!”
议论声飘进我耳朵。
我没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上那光彩照人的身影。
突然,台上正欲开口谢恩的柳子兰身形猛地一僵,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凝固了。
今夜正是月圆之夜,时机到了。
她似乎极力想控制什么,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柳姑娘可是累了?”赵老夫人关切地问道。
柳子兰勉强想摇头,命人将帷幕拉下。
就在这时——
“嗷——!”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沉闷而嘶哑的嚎叫,猛地从帷幔后迸发出来,通过水榭的回音,传遍了整个宴会场地!
全场死寂,丝竹骤停。
有人眼尖,指着帷幔后的影子,尖声叫道:
“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影子竟在不断膨胀、扭曲,最终赫然化作一头硕大野猪的轮廓!
满座皆惊,鸦雀无声,没有人敢靠近。
方才的仙乐花香,此刻全被一种诡异的臊臭和骇人的景象所取代。
我站在阴影里,一直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其实我给过你机会了,柳子兰。
是你偏要害人,不肯收手。
野猪狂奔出府,伴随着阵阵惊叫与恐慌的推搡,知府老夫人的寿宴草草收场,不欢而散。
那夜月下从帷幔跑出的野猪和消失了的柳子兰,成了在场所有贵人口中秘而不宣却又迅速流传的骇人奇闻。
“听说了吗?锦安绣坊那个绣技超群的柳子兰,竟是猪妖附体!”
“可不是!月圆之夜就现了原形,臭不可闻,还把知府夫人的宴席给搅了!”
“哎呀呀,真是晦气!以后谁还敢穿她绣的衣裳?”
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城。
锦安绣坊好不容易得来的皇商贡品资格及岌岌可危。
消失了数日才重新出现的柳子兰,脸色苍白憔悴,身上那点“仙气”仿佛被抽干了,第一次显得如此惶惑不安。
“周老爷,我……我那日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被人下了咒!我真的……”
绣坊内,周老爷的怒斥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柳子兰!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他气得浑身发抖,“就因为你那晚的‘精彩表现’,好几家原本订了货的府邸都派人来退了单!知府大人那边更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这损失,你担待得起吗?!”
“看来我要好好请几个道士来驱驱邪,难保你身上还沾着什么脏东西!”
柳子兰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她噗通一声跪下:“周老爷恕罪!我……我定会将功折罪!贡品的工期绝不会耽误,我便是日夜不歇,也定会按时按质完成!”
周老爷冷哼一声,眼神厌恶:“最好如此!若是贡品再出半点差池,或是你再敢惹出这等污糟事,就不仅仅是滚出绣坊这么简单了!”
等柳子兰白着脸从坊主屋里出来,原本那些围着她奉承的绣娘们如同见了瘟神,齐刷刷后退几步,掩鼻侧目,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鄙夷。
“啧,还当是什么仙女下凡,原来是头……哼。”有平日就嫉妒她的绣娘低声讥讽。
若在往日,柳子兰必会反唇相讥,此刻她却只是死死咬着唇,低头快步走过。
唯独经过我的绣架时,她猛地停下,毒蛇般的目光钉在我身上。
“梅尧,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我虚弱地抬起头,面色比她还要难看几分,指尖缠绕的丝线都因无力而微微颤抖。
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地道:“子兰妹妹……咳咳……你遭了灾,我心里也难过……可你怎能血口喷人?我这般身子,连自保都难,又能拿你怎样呢?”
她死死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丝毫破绽。
但我只是疲惫地闭上眼,一副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的模样。
最终,柳子兰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裙摆甩得噼啪作响。
她以为那夜的意外只是偶然,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了赶制贡品之中,试图挽回局面。
而我,在下工之后,去了一趟城南最杂乱肮脏的市集,在一个据说常用瘟死猪羊、以次充好的肉摊前,买了一大块肥腻油腻、色泽可疑的猪油膏。
回到住处,我点燃小火,将那猪油膏慢慢熬化,那味道腥臊扑鼻,令人作呕。
我又将几味药性猛烈冲撞的草药偷偷掺入其中,冷凝后,制成了一块看似普通的猪胰皂。
隔日,我寻了个由头,将这特制的“猪胰皂”混入了柳子兰的洗漱物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