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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像一生一样难熬。
残月落下檐角,萧煜才偃旗息鼓,解了她身上的绳索,拔了她嘴里的器具,放她回谢家。
下人见她归来,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她如游魂一般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子,尚未推开房门,便听到继妹余微澜哭泣的声音。
“呜呜……谢郎,你可要为澜儿做主啊!”
“姐姐那日骗澜儿说去上香祈福,谁知竟把澜儿诳到荒山野岭,将澜儿卖给了一个穷秀才!”
“若非澜儿机警逃了出来,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谢郎了……呜呜……”
谢允之心疼的声音响起:“好澜儿,你受苦了。”
余微澜轻泣着:“谢郎,澜儿如今不求名分,只求陪伴在谢郎身边……”
“你姐姐,现在攀上了萧煜。”谢允之的声音沉了沉,“不过,澜儿放心,等她替谢家谋完好处,我定送她休书一封。”
“谢郎就不怕姐姐真的成了萧将军的人?”
谢允之冷笑一声。
“她就是想,也得看自己配不配。”
“萧煜回京便得圣上赐婚,府里还养着个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妾室,宝贝的狠。他现在对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姐姐也就是意难平,玩个几天自然就弃了。”
“不说她了,快让谢哥哥瞧瞧,那秀才有没有伤着你……”
“谢郎……”
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衣料窸窣,软语娇嗔。
余秋晚听着那动静,白日里萧煜对她所做的一切瞬间涌进脑海。
她身体忽然颤抖起来,逃似的奔向久未住人的厢房,跪地一阵干呕。
她目光空洞的望向房梁。
只觉得那残旧的蛛丝像悬空的绳,随风轻轻晃荡。
忽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再捱一捱,再忍一忍,待息魄丸生了效,便没事了。
余秋晚,莫要辜负了母亲临终前的一番苦心。
她找了个墙角缩进去,脸埋进膝盖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窗外渐渐透出灰白。
将军府的马车又候在了谢府大门外。
下人来催,说将军府的人来话,若夫人不肯去,便由萧将军的亲兵来请她去。
她这才缓缓起身,踩着虚浮的步子往外走。
正撞上谢允之搂着余微澜走出正房。
余微澜看见她,状似惊讶的问:“姐姐何时回来的?脸色怎么如此憔悴?”
不等她回答,便“呀”了一声,自责似的捂住嘴。
“瞧我,都忘了。姐姐定然是昨个儿在将军府累着了。萧将军如今可是圣前第一红人,不知赏了姐姐什么好东西?”
谢允之闻言,扫了眼一望到底的厢房,脸色沉了沉,扬声唤来下人。
“昨夜少夫人回来,可带了什么东西?”
下人缩着脖子:“少夫人……是空着手回来的。”
“废物!”
谢允之一个箭步冲过来,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是不是以为萧煜还对你留有旧情?在做将军夫人的美梦?”
“我告诉你,萧煜半个月之后就要奉旨完婚,现在不紧着要东西,你觉得你以后还能踏得进将军府大门?”
她偏着头,步子虚乏差些摔倒,还没站稳,一张长长的单子便劈头盖脸砸过来。
“照着这个单子管萧煜要!少一样,我剥你一层皮!”
“谢郎消消气……”
两人脚步声渐远。
余秋晚静静立着,望着四方院里的天。
她又听见那个声音在耳边说,还有十三天,再努力忍一忍,不能让母亲的苦心白费。
她没有去管那张纸,在晨光浮动的尘埃里,上了去往将军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