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这是根据《危情灼爱》创作蓝图撰写的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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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初雪共伞**
沈家老宅那扇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仿佛也将里面那个充斥着无形硝烟、压抑得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开来。但那种冰冷彻骨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顾言,并未因物理距离的拉开而消散分毫。
回程的宾利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与来时那种带着宣战意味的紧绷不同,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心灰意冷。
顾言蜷缩在靠窗的角落,将自己尽可能远离身旁的沈聿珩。他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夜色浸染的城市轮廓,目光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疲惫不堪的空壳。
沈母那看似温和实则刀刀见血的言语,客厅里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以及沈聿珩那强势却将他置于炭火之上烘烤的“维护”……所有的一切,都在反复碾磨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他就像一个被强行拉上台的小丑,在属于沈聿珩的世界里,扮演着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厌恶的角色。
沈聿珩同样沉默着。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揉捏着眉心,英俊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母亲直接的、不动声色的对抗,显然也消耗了他极大的心力。那种源自血脉亲情的压力,与他自身偏执欲望的冲撞,让他周身的气场比平时更加冷硬,也更加……疲惫。
他没有试图去碰触顾言,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两人之间隔着不过半臂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鸿沟。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一直聚焦在虚无中的视线,忽然被车窗上零星出现的、细微的白色斑点所吸引。
下雪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细碎的雪籽先是稀疏地敲打着车窗,很快,便化作了轻盈的、如同羽毛般的雪花,在都市霓虹的映照下,纷纷扬扬,旋转飘落。它们洗刷着城市的喧嚣与尘埃,为这个冰冷坚硬的钢铁森林,蒙上了一层短暂而脆弱的纯净。
顾言怔怔地看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极轻地触动了一下。记忆的闸门不受控制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也是这样一个初雪的夜晚。
七年前。
大学校园里,路灯昏黄,雪花安静地飘落。年轻的沈聿珩脱下自己的大衣,不由分说地裹住只穿了件毛衣的他,嘴里还嫌弃地嘟囔着:“穿这么少,想感冒吗?”然后,他撑着伞,手臂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将大部分伞面倾向他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却落满了雪花。他能清晰地记得,沈聿珩侧头看他时,那双凤眼里漾开的、比灯火还要温暖的笑意,以及落在他额头上那个带着雪花凉意和少年滚烫情意的、轻柔的吻。
“看,初雪。”那时的沈聿珩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满是雀跃和珍重,“听说一起看初雪的人,会一直在一起。”
……
一直在一起……
回忆的甜,与现实刻骨的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尖锐的讽刺,狠狠刺痛了顾言的神经。他猛地闭上眼,将那股汹涌而上的酸涩强行压了回去。
不能再想了。
那些早已死去的过去,多想一分,便是在现在的伤口上多撒一把盐。
车子缓缓停在了公寓楼下。
沈聿珩睁开眼,眼底的疲惫被惯常的深沉所取代。他率先推开车门,凛冽的寒风瞬间裹挟着雪花灌入温暖的车厢。
顾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跟着下了车。他没有等沈聿珩,径直朝着公寓大堂走去,步伐有些急促,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共处,逃离那些不受控制翻涌上来的回忆。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带来丝丝凉意。
然而,他刚走出几步,头顶纷落的雪花忽然消失了。
一把巨大的、纯黑色的伞,如同一个沉默的保护罩,在他头顶撑开,隔绝了冰冷的雪幕。
顾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沈聿珩就站在他身后,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量。他一只手撑着伞,伞面稳稳地、几乎完全倾向顾言这一边,将他严实地笼罩在无雪的区域里。而他自己,那挺括的黑色西装肩头,很快便落上了一层薄薄的、正在融化的雪花。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举着伞,与他并肩,朝着公寓大门走去。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伞面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街道上车流穿梭,霓虹闪烁,但在这一方小小的、被黑伞隔绝的空间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粘稠。
顾言能感觉到身旁男人沉稳的呼吸,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雪后清冽的冷松木香气。他能看到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以及沈聿珩那明显被雪花打湿的肩头。
这个场景……与七年前的记忆,何其相似。
却又……何其不同。
那时的伞下,是两颗毫无隔阂、紧紧相依的心。
而此刻的伞下,是两颗布满裂痕、各怀鬼胎的灵魂。
沈聿珩的这个举动,是下意识的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的掌控和情感绑架?
顾言分不清。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吞的水里,不上不下,憋闷得难受。他宁愿沈聿珩继续对他冷酷,对他强势,那样他至少可以明确地恨他,反抗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他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候,施舍这一点点看似温柔、实则更让人心乱如麻的举动。
两人沉默地走进公寓大堂,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沈聿珩收了伞,水滴从伞骨滑落,在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电梯门前,只有他们两人。
镜面般的电梯门,映出他们一前一后、略显疏离的身影。沈聿珩肩头的雪花正在融化,留下些许湿痕,而他自己的身上,却干干净净,片雪不沾。
顾言看着镜中沈聿珩那沉默而挺拔的背影,看着他肩头那抹刺眼的湿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飞快地移开视线,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试图忽略心底那片因为他这无声的举动而掀起的、不该有的波澜。
电梯到了。
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狭小的空间里,那股混合着雪水清冷和沈聿珩身上独特气息的味道,更加清晰。
沈聿珩按了楼层,然后便靠在轿厢壁上,目光落在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上,依旧沉默。
顾言站在角落,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上融化的一点雪水。
“为什么?”
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顾言的唇边溢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问出来。
沈聿珩似乎也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顾言。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没有了在老宅时的冷厉,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仿佛也带着些许困惑的疲惫。
“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顾言抬起头,勇敢地对上他的视线,尽管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为什么……要那样做?在你母亲面前?为什么……要这样?”他指了指沈聿珩依旧带着湿痕的肩头。
为什么要把他强行带入那个排斥他的世界?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保护”他,让他承受更多的难堪?
为什么……要在他决心筑起心墙的时候,又做出这种仿佛余情未了的举动?
沈聿珩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电梯运行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复杂难辨,像是在审视顾言这个问题背后的真正意图,又像是在审视他自己内心那团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乱麻。
良久,就在顾言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又会用那种冰冷的、掌控式的口吻回应时,沈聿珩却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他的侧脸在电梯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没有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却又仿佛隐藏着惊涛骇浪。
“我想,便做了。”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顶层到了。
门缓缓打开。
沈聿珩没有再看他,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那挺括的背影,肩头带着未干的雪痕,消失在公寓门内。
顾言独自站在电梯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耳边回荡着沈聿珩那句——
“我想,便做了。”
如此简单,如此霸道,如此……沈聿珩。
这根本不是答案。
这只是一个独裁者,对他所有行为最理所当然的注解。
他想把他绑在身边,便用合同囚禁他。
他想报复(或者确认爱意),便用各种手段逼迫他。
他想反抗母亲,便把他推到台前作为武器。
他想为他撑伞,便撑了。
至于他顾言的感受,他是否愿意,是否痛苦……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顾言缓缓走出电梯,走进那间依旧保留着七年前记忆、此刻却冰冷如墓穴的公寓。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世界,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堪、混乱和痛苦都暂时掩埋。
但顾言知道,雪终会融化。
而被掩盖的一切,只会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泥泞。
沈聿珩那沉默的共伞,如同投入他心湖的一颗石子。
涟漪散去,留下的,是更深、更冷的迷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封之下的悸动。
这场初雪,未能带来童话般的纯净。
反而,让本就纠缠不清的棋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