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博士说过，乘上“叶轻舟”心里想着谁，就能航行到谁的身边。
所以我拼命的想着况野。
想他送我的空气清甜，冰水澄莹，青石嶙峋……
如果能在雪盲之前遇见他就好了，如果能在他心里空着时扎根就好了。
水雾渐散。
再睁眼，已是岸边。
身后是小桥流水，蜿蜒叮咚。
江南小镇？
突然，桥下小溪传来异动。
我趴在青石围栏上往下瞧：
“谁啊？”
水下声若蚊蝇。
“救……命……”
我趴在桥面，探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将那小鸡仔似的男孩捞上来。
他趴在岸边，大口喘着粗气。
我坐在地上，静静观察着，身形消瘦，肤色雪白，长得漂亮。
擦！
他……不是纪今安吗？
北方大汉，爆改男江南弱鸡啦？
“你……你几岁啊？”
少年眼里戒备，一声不吭。
他问我：“虾系，侬系谁哇？”
吴侬软语，一下子惊得我跳起来。
就算是倒退十几二十年，我也是西部草原上的一匹脱缰野马。
江南的婉约，我是不得行滴。
所以，我还是逃吧。
但，逃之未遂，我就被村民团团围住。
那些人手持棍棒，一口咬定是我把纪今安推下水的。
我有些恍惚，环顾四周，只觉头晕目眩。
【“叶轻舟”也许有些后遗症。】
猛地倒地。
少年俯首，正正看着我。
“喂~你没事吧？”
我平躺在地上，换了个角度，看他却更加速熟悉了。
这眉眼，这轮廓，着睥睨天地的气质……
“我我我我……”
只恨我没有生在信息不达的远古时代。
我没有身份证，没有来处，没有去处，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户。
要是不想被当作偷渡者扭送出国，就一定得牢牢巴住纪今安这棵大树。
2004年，纪今安十二岁。
2004年，周幸以十岁。
哦，不对，还没有周幸以，因为我现在是个黑户。
住进这个绍兴周边乡村的江南大院时，我才知道，纪今安的外祖是江南人士。
纪家孩子难养，纪今安上面的两个哥哥都不幸夭折。
于是到了他，家里让他改名换姓，放在老家养着。
我笑他：“这是不是跟养猪是一个意思？精耕细粮养不出肥猪，剩饭泔水，小猪才能结结实实。”
纪今安白我一眼：“你到底是谁？不说我报警了啊！”
“别别别！我是……顾小艾。”
“噗……”
他把一口牛奶全喷出来，盯着我问：“你说你是谁？”
“顾小艾啊，我就是忘了证件号，你有意见？”
少年放下杯子，语气充满讽刺。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掉下河的吗？”
我瞳孔放大，差点咬到舌头：
“不会是……顾小艾她……”
大意了！
真倒霉！
纪今安在兜里掏出小灵通：
“喂，110吗？我举报，这里有黑户……”
我一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巴。
“别别别，不至于不至于！”
他突然扼住我的手腕，
“不是说是顾小爱吗？”
“顾小爱是隔壁村刘家给傻儿子买来的越南新娘，”
手腕快被他捏碎了。
疼的要命，我随口胡说道：
“小混蛋，你轻点，我是你未来媳妇。”
空气瞬间安静。
我怕他不信。
“你左肩有条疤。”
“腰间还有一颗红痣。”
少年耳朵泛红：“你是变态吗？偷看我洗澡？”
“我……我没偷看！”
老夫老妻，谁稀罕。
但少年纪今安不信，他审问半天，见什么都没审出来，便叫毛姨给我安排了饭。
“不信，你这样的毛头，必须我亲自对待，不然我不放心。”
后来几天，都是审问。
都是没有结果。
他倦了。
“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没见过妈妈，我爸有很多老婆，还有很多孩子，早不要我了。”
为了逼真，我还甩了他一身鼻涕。
纪今安沉默着，拍我的背。
在我发泄完之后，轻叹口气。
“唉……”
“算了，我逗你的，隔壁老刘家买那个媳妇叫翠兰，不叫顾小爱。”
“顾小爱是电视上一个角色名，那天她在河边洗衣服，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明显是想留在中国，就编了电视上这么一个名字搪塞我，还趁我不注意，把我推下水后跑了。”
翠兰？
越南媳妇？
我大为不满。
什么年代了，还想磋磨翠兰？
“端午刚过。”少年纪今安一指门间悬挂的艾草，“叫这个小艾吧，电视上那个小爱太让人牙疼了，不如艾草。”
“艾草嘛，驱邪避凶，阳气旺盛，生命蓬勃。”
小艾，艾草？
原来是这么来的，真是……
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