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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只留下苏晚一个人,坐在那片柔和的灯光里,和那瓶冰冷的、昂贵的、散发着债务香气的鸢尾根,相对无言。### **第十六章:炼金术士的偿还**

公寓里的空气,比格拉斯的硝烟更令人窒息。

那瓶顶级的佛罗伦萨鸢尾根纯香,静静地立在茶几中央,像一座冰冷的、价值连城的墓碑。它散发出的清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苏晚那套关于“风骨”与“原则”的理论。

一夜无眠。

苏晚没有碰那瓶鸢尾,甚至没有再看它一眼。她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巴黎从沉睡中苏醒,看着第一缕阳光将鸽子灰色的屋顶染成金色。她知道,她正站在一个悬崖边上。向后退,是坚守原则后的寸步难行;向前一步,则是踏入凌尘用金钱和权力为她铺就的、华丽的深渊。

当凌尘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他已经恢复了那个无懈可擊的“神盾”总裁形象。他换上了一身炭灰色的暗纹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淡漠。他仿佛已经将格拉斯那场短暂的失控,连同昨夜那几不可闻的疲惫,一同锁进了某个无人能及的保险柜。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原封未动的鸢尾根,又看了一眼苏晚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看来苏小姐休息得不太好。”他走到咖啡机前,为自己煮了一杯双份浓缩,没有问她是否需要,“既然关键原料已经就位,我想,我们可以开始 finalizing ‘产品’的最终构成了。我的时间很宝贵。”

他的语气,就像在催促一个进度滞后的下属。

苏晚缓缓转过身,一夜的思索让她眼底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澄澈。

“凌先生说得对,时间很宝贵。”她站起身,走到茶几前,却没有拿起那瓶鸢”尾,“所以,在开始工作之前,我必须先结清我的账单。”

凌尘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眉梢挑起:“账单?我以为那张黑卡,已经支付了所有费用。”

“那张卡可以支付我的劳动,但支付不了我的原则。”苏晚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不会使用一份沾染着‘债务’气味的原料,那会毁了整瓶香水。所以,在用你的‘金粉’之前,你必须先接受我的‘偿还’。”

“有意思。”凌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他靠在吧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要怎么偿还?用你那个‘国际天然原料保护协会’的倡议书吗?苏晚,理想主义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用来支付一瓶价值七位数的鸢尾根。”

***

巴黎,玛黑区,国立工艺美术博物馆。

这里不像卢浮宫那般人潮汹涌,它像一座被时光遗忘的科学圣殿,静静地矗立在古老的修道院遗址之上。馆内收藏着人类几百年来,用智慧和双手创造出的、最精密的仪器与机械。

当凌尘跟随着苏晚,走进那间陈列着无数古老钟表、天体仪和计算器的展厅时,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不喜欢的城市里,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亲切。

这里是他的世界。

一个由齿轮、杠杆、数据和精准的物理法则构筑的世界。这里没有模糊的情感,只有冰冷的、可以被计算的、绝对的秩序之美。

“帕斯卡计算器,1642年。人类第一台机械计算器,用纯粹的齿轮咬合,实现了加减法运算。这是‘逻辑’第一次拥有了实体的形态。”凌尘站在展柜前,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他甚至不需要看说明,就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件展品的历史和原理。

“这是拉瓦锡的实验室。天平、量杯、蒸馏器……他用这些东西,将神秘的炼金术,变成了严谨的现代化学。他用‘度量’,终结了‘感觉’的时代。”

他像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游刃有余地向苏晚展示着他世界观的基石。他以为,她带他来这里,是终于认识到了他所信奉的“秩序”的伟大。

苏晚只是安静地听着,任由他主导着这场“游览”。她带着他,穿过一间又一间充满了理性之光的展厅,最终,来到了一座高大、肃穆的、如同教堂般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一根长达67米的钢索,从穹顶的最高处垂下,末端系着一个沉重的黄铜摆锤。

傅科摆。

它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恒定的、优雅的姿态,缓缓地来回摆动。每一次摆动,都会将地面沙盘上的标记杆,推向一个新的位置,无声地、不容置喙地,向世人证明着地球的自转。

这是宇宙级的、最宏大、最冰冷的秩序。

凌尘的目光,瞬间被它吸引了。他站在那里,久久地凝视着那枚摆锤,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于痴迷的神情。

这就是他毕生追求的终极形态——精准、恒定、永不犯错、不受任何外界情感干扰的、完美的运动。

“这就是你的世界,对吗?”苏晚的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响起,“精密,可预测,被永恒的法则所支配。它永远不会偏离轨道,也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是。”凌尘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信徒的虔诚。

苏晚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仰望着那枚摆锤。

“它很美。”她由衷地赞叹道,“但是,凌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她侧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如果有一天,这根钢索,断了呢?”

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钢索不会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它的材质、拉力、损耗,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它的安全系数,是……”

“我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断’。”苏晚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残忍的穿透力,“我说的是,你内心的那根‘钢索’。那根维系着你整个理性世界的、名叫‘控制’的钢索。你对那段童年记忆的失控,你在格拉斯的所作所为……它们都在证明,你的那根钢索,已经出现了无数道看不见的、细微的裂痕。”

凌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苏晚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装着透明液体的走珠瓶。

凌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瓶子,依言照做。

一股极其干净、干燥、类似于纸张和雪松的线性气味,缓缓散发出来。这味道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冷静、抽象,像一个数学公式。它与眼前的傅科摆,与整个博物馆的气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凌尘的呼吸,不自觉地平稳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仿佛与这宏大的秩序融为了一体,内心那丝因苏晚的话而引起的波澜,也渐渐被抚平。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绝对的、冰冷的舒适感中时,苏晚将另一个瓶子,递到了他面前。

凌…尘的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没有退路。

他接过第二个瓶子,用一种近乎于悲壮的姿态,将那冰凉的液体,涂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

一股极其复杂的、原始的、带着侵略性的气味,轰然炸开!

那是暴雨过后,被闪电劈开的、湿漉漉的泥土的味道;是深埋地底的、正在腐烂的植物根茎的味道;是铁器生锈时,那种尖锐的、血腥的金属氧化物的味道……

是混沌。是腐朽。是无序。是死亡。

当这股“混沌”的气味,与左手上那股“秩序”的气味,同时涌入他的鼻腔,冲向他的大脑嗅觉中枢时——

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感官风暴,在他体内引爆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撕裂成了两半。一半的他,依旧站在那座冰冷的、有序的教堂里;而另一半的他,则被拖入了一个原始的、黑暗的、充满了腐烂与死亡的沼泽!

两种气味在他的大脑里疯狂地冲撞、厮杀,引发了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恶心和晕眩。他眼前的傅-科摆,那完美的、恒定的运动轨迹,开始扭曲、模糊,仿佛下一秒,那根维系着它的钢索,就会应声断裂!

“停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停不下的。”苏晚的声音,像一个冷酷的旁白,在他耳边响起,“因为‘混沌’,和‘秩序’一样,也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法则之一。你不能假装它不存在。你越是抗拒它,它就反噬得越厉害。”

凌尘猛地闭上眼,一手撑住身旁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感觉自己那座固若金汤的思维宫殿,正在经历一场八级地震。

这就是她的“偿还”。

她没有给他钱,没有给他任何实体的东西。

她给了他一次……模拟死亡。

她让他亲身体验了一次,当他内心那根“钢索”断裂时,世界崩塌的、最真实的、最恐怖的感觉。

她用这种方式,冷酷而精准地,将他在格拉斯施加给她的那种无力感和被操控感,加倍奉还。

不知过了多久,那场感官风暴才渐渐平息。凌尘缓缓地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震愕,是狼狈,是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击溃后的、茫然的“空”。

他看着苏晚,这个亲手摧毁了他“圣殿”的女人。

“这瓶‘金粉’,不再是你的施舍,也不再是我的债务。它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修复你那座已经崩塌的圣殿的……工具。”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属于炼金术士的、冷静的、近乎于慈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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