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刚提着食盒踏入竹林,还未见到蒋美人的身影,便迎面撞见了显然等候在此的嫣妃一行人。
葛美人心中虽惊疑不定,却仍立刻恭敬地上前行礼问安。
不料,礼才行到一半。
嫣妃身后那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便猛地上前,一把狠狠打翻了她手中的食盒!
精致的点心滚落一地,瞬间沾满泥土。
紧接着,便是嫣妃劈头盖脸的厉声斥骂,污蔑她打听圣踪,蓄意在此狐媚皇上!
她吓得魂飞魄散,跪地连连辩解是应蒋美人之约而来。
更不知皇上会来!
可她的哭诉和辩解,在嫣妃有备而来的强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换来的只有无情的羞辱,和那毫不留情的巴掌。
此刻,葛美人瘫坐在地,望着满地狼藉的点心和嫣妃远去的身影。
巨大的委屈,恐惧和被算计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
除了绝望的哭泣,她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至于那邀约的蒋美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
竹心快步走入内殿,见皇后正倚在窗边看书。
她上前低声禀报:“娘娘,方才得了消息,嫣妃在东面竹林里,当着不少宫人的面,掌掴了葛美人。”
皇后闻言,只淡淡冷笑一声,视线并未从书卷上移开。
竹心见状,忍不住蹙眉:“娘娘,恕奴婢多嘴。惩戒妃嫔本是中宫之权,嫣妃这般越俎代庖,实在是不合规矩。她这般张扬,分明是没将娘娘您放在眼里。”
皇后这才缓缓放下书卷,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规矩?她嫣妃几时守过规矩?”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她那人,仗着家世和那点旧日情分,向来如此。性子骄纵,更容不得人。但凡她觉得扎眼的,或是疑心谁可能分了她的宠,寻个由头便要发作。这些年,被她寻衅羞辱过的,何止葛美人一人?”
竹心仍有些气不过:“可是娘娘,长此以往,六宫之人怕是只知有嫣妃,不知有皇后了!”
皇后瞥了她一眼,神色依旧从容:“急什么?她愿意去做这个恶人,本宫何必拦着?这后宫里的怨气,总得有个地方发泄。她越是跋扈,恨她的人便越多。本宫只需稳坐中宫,静观其变即可。更何况……”
“皇上最厌烦的便是后宫生事,她今日掌掴的是无足轻重的葛美人,他日若过了界,自然有她苦头吃。本宫又何须亲自出手,去沾这浑水?
在她看来,嫣妃的嚣张固然可厌,但若能借此打压那些不安分的新人,甚至与嫣妃互相消耗,她倒也乐见其成。
只要不动摇到她中宫之位,和大皇子的地位。
这些妃嫔间的倾轧,她都懒得过问。
皇后重新拿起书卷:“去查查,葛美人因何触怒了嫣妃。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别让底下人觉得中宫毫无动静便是了。”
“是,娘娘。”竹心恭敬应下。
几日后,蒋美人带着几样寻常补品,来到葛美人宫中。
一进门她便做出一副急切的样子,快步走到榻前:“葛姐姐!我刚听说前几日竹林之事,真把我吓坏了!你如今可好些了?脸上的伤可疼的厉害?”
她边说边仔细打量葛美人未消肿的脸颊,努力挤出几分心疼之色。
葛美人见蒋美人前来,心中对那日邀约之事早已生疑。
她并未急于质问,只是轻声回道:“皇后娘娘仁厚,已派太医来看过,也用了药。”
蒋美人闻言,立刻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硬是挤出几滴泪来。
解释道:“那日我本是赴约要去竹林的,谁知临出门前突然身子极不舒服,头晕得厉害,只好让婢女赶紧来告诉你一声我去不了了……没想到,竟让你独自遇上了这样的事!我这心里……真是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握住葛美人冰凉的手,试探问:“快跟妹妹说说,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嫣妃娘娘为何会那般动怒?”
葛美人靠在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怯怯地垂着,并没有去看蒋美人。
她听着对方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心中已如同明镜一般。
那日根本没有任何婢女来传话。
但她也生不出当面质问和撕破脸的勇气。
葛美人只是微微缩回手,声音细弱道:“劳妹妹挂心了……也没什么大事,许是…许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嫣妃娘娘吧。”
她轻描淡写,绝口不提任何关于赴约或皇上的字眼。
蒋美人见她这般反应,心下稍安,只当她还蒙在鼓里。
或是性子太软不敢深究,便又假意安慰了几句。
葛美人始终低着头,轻声应着,看似全盘接受了她的好意。
直到蒋美人觉得无趣起身告辞,葛美人也只是微微颔首,轻声道:“妹妹慢走。”
蒋美人走出葛美人的宫门,心下稍稍安定了几分。
她此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试探葛美人对竹林之事的态度。
看看这个一贯软弱之人是否会心生怨怼,甚至将她供出。
如今见葛美人依旧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她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这样一个性子绵软的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想必也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她很快便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插曲和葛美人其人,一并抛诸脑后。
而殿内,葛美人望着那仍在微微晃动的珠帘。
她不愿去说穿什么,更无力与任何人抗争。
但经此一事,心里对蒋美人最后那点微弱的情分和信任,已然彻底断绝。
她想,往后远远躲着这人便是了。
这头,棠颂对竹林风波背后的那些弯弯绕绕全然不知。
只当葛美人和自己一样,动了偶遇的小心思。
不巧被嫣妃逮住才倒了这番大霉。
这几日,棠颂自己的心路历程也是起起伏伏,没个消停。
前些日子,慕容胤的身影几乎占据了她全部心思。
那挺拔的身姿,偶尔靠近时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气,还有那双指节分明掌控生杀大权的手……
都让她忍不住浮想联翩,夜不能寐。
她那点以下犯上,试图将九五之尊吃干抹净的心思。
就像是荒野上的星星之火,眼见着就要燎原,压都压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