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隔离带。
那瓶透明的纯净水和那包灰绿色的压缩饼干，静静地躺在焦黄色的土地上。
在李玉的现代人眼中，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业产品；
但在他的臣民眼中，这是来自“天外”的、充满未知的奇异之物。
大炎军阵这边，无数道目光在皇帝和那两样物品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极致的警惕。
那辆自动行驶的小车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礼部侍郎周鸿轩看向皇帝，等待示下，眼神中充满了询问和不安。
李玉的目光扫过那两样东西，心中瞬间清明如镜：
* **成分认知：**
瓶装水、压缩饼干。
以现代标准，只要包装完好，几乎不可能有毒。
对方若是想下毒，有无数种更隐蔽高效的方式，绝不会用这种立刻会被怀疑且低效的手段。
* **战略认知：**
对方拥有绝对武力优势（直升机、装甲车、步枪），若真有恶意，直接火力覆盖即可，根本不需要玩弄“下毒”这种低级把戏，徒增变数。这反而证明了对方至少目前是倾向于沟通和非暴力解决的。
* **需求认知：**
我方极度缺乏食物和水，这是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
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提供这些基础物资，是成本最低、最直接的表达善意、建立信任的方式。
他的思维在瞬间完成了现代逻辑分析，但表面上，他必须符合一个古代帝王应有的、面对未知的“谨慎”。
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声音沉稳地开口，既是对周鸿轩，也是对身边所有竖起耳朵的文武大臣解释（或者说，表演）：
“蒙毅。”
“末将在！”
“派一士卒，穿常甲即可，持盾防护，将那两样事物取回。”
李玉的命令听起来依旧谨慎，但内容已透露出不同——“常甲”而非“重甲”，“防护”而非“死士”。
“取回后……”他略微停顿，仿佛在思考，实则迅速找到了一个符合古代认知的、合理的检验方式，“寻一牲畜试之即可。”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于信任，那会引人怀疑，也不符合帝王应有的稳重。用牲畜试毒，是古代最常规的操作，既能安臣下之心，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他知道本来就没毒）。
“遵旨！”蒙凛然应命，虽觉陛下似乎比预想中稍显“大胆”，但命令清晰合理。
很快，一名普通步兵持盾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取回。
后方，一匹受伤的战马被牵来。士兵将少许饼干碎末混入草料，又倒出少许清水。
所有的人都屏息看着。李玉内心毫无波动，他知道结果。
果然，战马吃完并无异常。
军阵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文武大臣们脸上的紧张神色稍缓。
李玉适时地微微颔首，露出一丝“看来对方确有诚意”的表情，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这时，苏瑾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响起：
“大——炎——皇——帝——陛——下——”
“此——物——无——毒——，可——解——饥——渴——”
“吾——等——知——你——们——人——多——，需——要——更——多——”
“若——需——要——，可——提——供——大——量——粮——食——与——清——水——”
“但——需——要——你——们——的——承——诺——，保——持——和——平——”
“大量粮食与清水”！
这几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在大炎军民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户部尚书钱益谦激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李玉心中也是一震，但并非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来了！真正的谈判起点来了！”
他立刻洞悉了对方的策略：用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作为敲门砖，换取“和平”的承诺，稳住局面，为后续更复杂的谈判奠定基础。
这是非常现代的外交和危机处理手法。
他示意周鸿轩回应，同时心中飞速思考应对策略。
周鸿轩朗声道：
“龙——国——使——者——”
“尔——等——善——意——，朕——已——看——到——”
“大——量——粮——水——，如——何——交——付——？”
“又——需——要——我——朝——付——出——何——种——代——价——？”
“还——有——，尔——等——究——竟——欲——意——何——为——？”
问题依旧犀利，但这是在李玉的授意下问出的，旨在摸清对方的交付能力、真实意图以及价码。他必须为三十万人争取最好的条件。
苏瑾翻译后，指挥部迅速商定回复。
很快，回应传来：
“交——付——方——式——：可——用——无——人——之——车——或——铁——鸟——，送——至——指——定——地——点——”
“代——价——：暂——无——，此——为——善——意——，盼——和——平——”
“目——的——：和——平——共——存——，互——不——侵——犯——”
“无人之车？铁鸟？暂无需代价？只求和平？”李玉心中冷笑，现代人的谈判技巧他太熟悉了。”
“初期投入成本，建立依赖关系，后期再逐步收取更高昂的代价。这更像是风险投资，而非纯粹的人道主义。
但他现在极度需要这些物资，没有拒绝的资本。
“告诉他们。”
李玉对周鸿轩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帝王的威仪。
“朕，接受这份善意。”
“可先行送来一批粮水，以解燃眉之急。”
“朕以大炎皇帝之名承诺，只要尔等不越界侵犯，朕之将士，绝不主动攻击。并……感谢尔等的援助。”
他接受了，但也明确划定了“不越界侵犯”的前提。感谢是礼节，也是姿态。
消息传回，龙国指挥部众人松了一口气。
很快，三辆无人驾驶卡车满载着矿泉水、压缩干粮和维生素饼干，轰鸣着驶抵中间点。
看着堆积如山的现代物资，大炎军民爆发出了震天的、充满希望的欢呼声，许多人都激动得跪地叩拜，高呼万岁。
李玉看着子民们脸上重现生机，心中稍安，这是第一步胜利。
但他内心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他非常清楚。
**力量的悬殊是绝对的、压倒性的。**
对方表现的任何“善意”都建立在绝对武力的自信之上。
现在的“和平”只是因为对方还在评估、还在选择成本最低的处理方式，或者还在受国际舆论等各种因素制衡。
一旦对方失去耐心，或者认为威胁大于价值，眼前的这一切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他现代人的灵魂深知，**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 immediate的生存危机，转变为了更复杂、更长期的文明存续危机。
** 他必须利用好这段宝贵的“和平”窗口期，尽快了解这个“龙国”，了解这个时代，找到能让大炎王朝在这个陌生世界真正立足、而非被圈养或吞噬的方法。
搬运物资的士兵们脸上洋溢着喜悦，而高台之上的皇帝，目光却愈发深邃和凝重。
生存的暂时缓解，意味着更深层次博弈的开始。他这位拥有现代知识的古代帝王，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