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笔记本落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哲伸长脖子瞥了一眼，立刻尖声对我妈说。
“姐姐！你快看看！你这好女儿，心思多深啊！”
“你花她一分钱，她都用小本子给你记着呢！这防贼也没这么防的吧！”
我妈被他这话一激，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她指着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晚晚，你，你居然……妈妈对你不够好吗！”
“我生你的时候难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受了多大的罪才把你生下来！你从小到大，我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居然这么算计你的亲妈！你把妈妈当什么了？”
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样子，我甚至懒得生气。
只是极度疲惫地打断了她的哭诉。
“你看清楚了，这上面记的，不是你给我花了多少钱，也不是我欠了你多少。”
我往前翻了几页，翻到本子最开始，时间差不多都到了十年前。
“这是我从小到大，问张阿姨、李奶奶、王叔叔，还有学校里老师同学，一笔一笔借来的钱。”“每一笔，我都记着时间、金额，和当时为什么要借。”
我抬起头，直视着我妈瞬间僵住的脸，一字一句。
“妈，你挥霍着家里的钱，挥霍着我爸的补偿金去三亚疗养，去冰岛追极光的时候，我连高中的学费都交不起。”
“是你告诉我，学校不敢不让学生读书，让我拖一拖没关系。后来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邻居的门。”
提起那些过去，我的声音也开始忍不住微微颤抖。
“你给自己买最新款的貂皮大衣，我在学校因为校服太小了没钱换，被同学笑了整整一个学期。”
“是班主任看不下去，偷偷帮我垫钱买了新的，这笔钱，我大学打工才还上。”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开血淋淋的过往。
“你说女人要对自己好，把钱都花在保养和旅游上，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是楼下小卖部的张阿姨让我赊账买米买面，让我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这些，我都记着呢。”
空气死寂，只有笔记本泛黄的纸页在灯光下沉默。
那些字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苦难。
我仿佛又闻到了高中宿舍里霉味，看到了那个因为买不起卫生巾，只能偷偷用旧报纸垫着的自己。
想起了高考前夜，同学们都有家长送汤送饭，而我只能就着自来水，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凉馒头。
邻居那碗冒着热气的西红柿鸡蛋面，是我整个灰色青春里，为数不多的暖色。
我苦笑一声，声音却干涩得像磨砂纸擦过喉咙。
“妈，你看清楚了，这些不是咱俩之间的账。这是我欠张阿姨的，欠李奶奶的，欠王老师他们的，是欠那些看不过眼的邻居和好心人的。”
我盯着她闪烁回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要跟我算清楚养育之恩，要断亲。”
“好啊，那这些债，你打算怎么算？你要替我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