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来人!把这口不择言的女子给本王拖下去,关进柴房!”
话音刚落,两个壮硕的嬷嬷起身,一左一右架起许诺。
她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喊道:“王爷,关民女无妨!可千万别不给民女东西吃,民女饿不得的,一饿就心慌手抖,没法给您看诊!”
谢逸尘怒极反笑:“好啊。本王让人餐餐给你做三菜一汤,如何?”
许诺眼睛一亮,笑意灿烂,脸颊边甚至漾开一个浅浅的梨涡。
“谢王爷!王爷果然人美心善!”
殿中再一次如死一般寂静。
谢逸尘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那抹刚褪下的绯红再次爬上耳廓,这次是被气的。
身旁的嬷嬷终于看不下去,扯了扯许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许姑娘,您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怕是小命都没了!”
许诺这才闭嘴。
谢逸尘胸口一阵憋闷,堵得他上不去下不来,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许诺被两个嬷嬷“请”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往日的沉寂,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药香和梅香。
一旁容貌清丽的婢女悄然上前,声音柔婉却藏着锋芒:“王爷,这医女好生无礼,竟敢对您出言不逊!要不,奴婢寻个由头,帮您将她打发了吧?”
她乃太后钦点的贴身婢女白芜,多年如一日侍奉谢逸尘左右,是宁颐宫中最受倚重的宫女。
此时她垂着眼,姿态恭敬,眼底却划过一抹志在必得。
王爷最厌恶旁人靠近,更何况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没想到谢逸尘竟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必。她是母后和皇兄亲自挑选送来的人,才第一天就被打发走,倒显得本王不知好歹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帘,那双漂亮得让人心神摇曳的丹凤眼看向白芜。
“你吩咐下去,让膳房那边,每餐都做三菜一汤,按时送到柴房给她。”
白芜愕然抬头:“王爷,这……”
他是在说反话吗?
“毕竟是母后和皇兄送来的人,本王不能怠慢。”谢逸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就按照本王说的去做。”
“……是。”
白芜只能屈膝领命,心中却翻江倒海。
她缓缓退下,走到殿门时,忍不住回头望向柴房的方向,那张秀美的脸庞在门廊的阴影里显得分外冰冷,眼底的厌恶与嫉恨几乎要满溢而出。
一个疯言疯语的野丫头,凭什么?
与此同时,瑾国公府。
长公主正用一柄温玉小锤,一下下敲击着酸痛的肩膀。
今日在御前碰了一鼻子灰,她胸口那股恶气憋到现在还没散。
一名心腹嬷嬷从侧门疾步而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公主敲击的动作一顿,嘴角缓缓牵起一抹冰凉的笑意。
“哦?被关进柴房了?”
心口那股子郁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活该!”她将玉锤重重掷在案上,“让她嫁给瑾儿当贵妾她不乐意,现在好了,这才不到半柱香功夫,就被七弟磋磨了!当真以为皇宫里的人是她一个乡野丫头能侍奉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里间的锦榻上,江时瑾正趴着让丫鬟上药,臀部伤处火辣辣地疼,让他清俊的脸庞都有些扭曲。
听到这话,他忍着痛,费力地侧过头,脸上浮起一丝快意。
“许诺从小在深山长大,野惯了,不懂礼数,哪里伺候得来佑安王?怕是还没等她展示医术,人就被佑安王磋磨死了!”
他撑起半边身子,急切道,“母亲,您还是尽快进宫跟外祖母和陛下说一声,就说孩儿这腿伤复发,离了她不行,让她来国公府吧。”
前世是许诺治好了他的腿,如今重获新生,他自然迫不及待想让双腿早日恢复。
长公主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抬一下。
“不着急。”
她吹了吹热气,声音冷得像淬了毒,“这野丫头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害你挨了二十杖责,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若不好好磨砺磨砺她的性子,将来就算抬进府,怕也是个不安生的祸害。”
她抬眼看向儿子,目光锐利。
“先晾着她。等她在宁颐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正尝到了苦头,咱们再出手‘搭救’。到那时候,她才会对我们瑾国公府感恩戴德,才会明白做你的妾是多大的福分!”
江时瑾一想到今天受的杖责和屈辱,恨得有些牙痒痒。
“母亲说得对,是孩儿心急了。就让她在佑安王那儿多吃点苦头!要叫她知晓,这国公府的贵妾,也不是她想当就能当的!”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眼底却翻涌着怨毒与势在必得的寒光。
就在这时,一名婢女匆匆上前禀告:“启禀长公主殿下、大公子,沈姑娘前来探望!”
“曼儿?”江时瑾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混杂着惊喜与慌乱的神色。
他顾不得牵动伤口,急声吩咐一旁上药的丫鬟:“快!快替我更衣!绝不能让曼儿瞧见我这狼狈模样!”
一番手忙脚乱地遮掩妥当,沈曼才被引进内殿。
她身段窈窕,气质温婉,先是规规矩矩地向长公主行了大礼,柔声道:“长公主万安。”
而后才将目光转向锦榻上的江时瑾,那双清澈如水的美眸中立刻蓄满了恰到好处的心疼与忧虑,嗓音也染上了几分颤意。
“时瑾哥哥,听闻你受了责罚,曼儿心中担忧不已,便立刻赶来了。你的伤……要紧吗?”
这番温柔关切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他满心燥郁。
对,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妻子,温婉动人,善解人意。
重生一世,他绝不能再与曼儿错过!
为了不让心上人担心,他故作轻松道:“我没事,一点皮外伤,养几日便好。曼儿莫要担心。”
沈曼蹙起秀眉,莲步轻移至榻边,眼中忧色更甚:“只是,曼儿实在想不通,陛下为何会突然下此重手?时瑾哥哥你向来循规蹈矩,怎会……”
此言一出,江时瑾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青白交错,难堪至极。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心怀不轨,企图污蔑许诺的清白才被陛下当众杖责的吧?
这奇耻大辱,全拜那许诺这个伶牙俐齿、粗俗无礼的野丫头所赐!
眼看儿子陷入窘境,长公主开口了。
“曼儿,你有所不知。那许诺仗着有几分微末功劳,竟在陛下面前狮子大开口,痴心妄想,非要瑾儿娶她为正妻。”
她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着沈曼,语气愈发温柔,“瑾儿的正妻之位,我们心中早已为你留着,他自然不肯给她。谁知那乡野丫头竟当场撒泼打滚,大骂瑾儿忘恩负义,闹得不可开交。陛下为平息事端,免得皇家颜面尽失,只好委屈瑾儿受了这一顿打,算是给她一个交代,将此事压下去。”
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沈曼的地位,又顺带将许诺贬低到了尘埃里,更把自己和儿子塑造成了顾全大局的受害者。
沈曼闻言,先是秀眉紧蹙,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
她以袖掩唇,眼中满是鄙夷与愤慨:“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区区一个乡野医女,也敢挟恩图报至此?她自己不知廉耻也就罢了,竟还连累时瑾哥哥受此屈辱!
留着这样一个人在京城,终究是个祸患。依曼儿看,不如赏她些钱财,远远打发回乡野,也免得她日后再惹出事端,污了国公府的门楣。”
听到这话,江时瑾和长公主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并非他们不想将许诺打发走,而是,眼下根本打发不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