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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接连几日的丰收,让白牦牛部落上空弥漫着久违的松弛与喜悦。熏肉的烟火日夜不息,储藏洞穴里堆积的肉干和兽皮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背景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正在狩猎队中悄然蔓延。

云宴的狩猎方式,高效、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与部落沿袭了无数轮回日,依赖勇气力量和些许运气的传统截然不同。

几天下来,虽然收获喜人,但战士们其实一直处于一种被动跟随和努力适应的状态。

他们钦佩云宴的能力,却也因自身经验被全然否定而感到些许无措和隐晦的抵触。

一些小摩擦早已埋下种子,云宴要求潜伏时,总有战士因习惯性前倾发力而提前暴露,他规划好的驱赶路线,也常有战士因急于求成而擅自缩短包抄距离。

云宴都忍下了,他知道改变需要时间。

这天,他将目标锁定在了那片记忆中遇到云安小崽子的泥潭。

烈日下,泥潭如同一个巨大的灰褐色烙印,蒸腾着湿热的气味。

一大群长牙野猪正在泥浆中打滚、嬉闹,雄猪獠牙森白,为了争夺交配权相互顶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雌猪则慵懒地卧在泥潭边缘,一群群身上还带着条纹的幼崽在它们腿间钻来钻去,发出细嫩的哼叫。

云宴蹲伏在树林里,琥珀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视着泥潭,他压低声音,对身后悄然聚集的战士们再次重申计划:“看到那群在边缘的幼崽了吗?我会用藤蔓套索,抓一只。野猪护崽,只要崽子在我手里,母猪和大部分公猪都会追出来。我们把它们引到那片硬地林子里,那里没有泥泞,适合你们围杀。”

他的手指向泥潭东侧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

“记住,我们这次只猎这些好斗、肉质相对粗糙的公猪,还有一部分幼崽,它们的肉嫩,适合部落里的崽子们吃。” 他特别强调,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战士的脸,最后定格在负责把守预留缺口位置的年轻战士石砾身上。

“石砾,你守的那个缺口,是留给母猪和少量幼崽离开的。” 云宴的语气加重,带着严肃,“绝对不能对它们出手!放走能生养的母兽和一部分幼崽,以后这里才会有新的猪群。听清楚了吗?”

石砾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却是个渴望证明自己的年轻战士,用力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明白了,宴阿兄!放走母猪和小猪!”

计划开始执行。

云宴借助灌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泥潭边缘。

他手中的藤蔓套索看准时机,他手腕一抖,套索精准地圈住了一只离群较近、正用鼻子拱着泥土的条纹幼崽的后腿。

幼崽受惊,发出尖锐的嘶叫!

瞬间,整个泥潭如同炸开一般!

原本慵懒的母猪发出狂暴的咆哮,赤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朝着云宴的方向冲来!几头最为雄壮的公猪也紧随其后,獠牙前突,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云宴毫不恋战,夹着不断挣扎嘶叫的幼崽,转身就朝着预定路线飞奔。他的速度极快,路线刁钻,成功地吸引了大部分野猪的注意力,将它们从难以施展的泥潭引入了坚实的林地。

“围起来!”

岩爪一声令下,战士们从埋伏点现身,沉重的石斧和尖锐的骨矛构成死亡的壁垒,开始分割围剿被引出来的公猪群。

战斗激烈,怒吼声、野猪的嚎叫声、武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按照云宴的计划进行着。

公猪们在一片混乱中被逐一放倒,战士们配合默契,虽然有两个战士在对抗中不慎被狂暴公猪的獠牙擦伤了手臂和大腿,但并无大碍。

然而,就在围猎即将圆满收尾,大部分公猪已被解决,剩下的野猪开始本能地朝着云宴预设的由石砾把守的缺口溃逃时。

意外发生了。

一头因为护崽心切而跟着冲出来的母野猪,体型颇为肥硕,慌不择路地冲向了石砾把守的缺口。

石砾牢记着云宴的命令,紧绷着身体,准备放它过去。

可就在母猪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那肥硕的身躯,那意味着大量油脂和肉食的轮廓,像是一把钩子,猛地钩住了他身为猎手的本能,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尽可能多带食物回去的朴素责任感。

“这么肥的野猪……放走了太可惜了!”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窜起,瞬间烧断了他脑中名为命令的细线。

几乎是下意识的,石砾猛地发出一声大吼,手中沉重的石斧带着风声,狠狠朝着那头母野猪的脖颈劈去!

“石砾!停下!” 不远处的云宴看到这一幕,厉声喝止,却已来不及!

噗嗤!

石斧深深嵌入野猪的脖颈,它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重重倒地,四肢抽搐。

这一下,如同在即将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原本跟着母猪一起逃向缺口的另外两三头公猪,受此惊吓和阻碍,顿时改变了方向,疯狂地朝着侧面,也就是另外两名战士把守的相对薄弱区域发起了冲击!

“小心!”

“拦住它们!”

场面瞬间失控!

侧面的战士猝不及防,被这几头陷入绝境的公猪冲乱了阵型,虽然最终凭借人数优势将这几头公猪击杀,但原本可以轻松截留的猎物逃掉了不少,更重要的是,那两名本就带伤的战士在混乱中为了阻拦发狂的公猪,伤口被撕裂得更深,鲜血汩汩流出,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战斗结束。

林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野猪的尸体,但相比计划中的收获,显然少了一截,而且两名战士伤势加重。

一片狼藉的沉默中,云宴缓缓走到那片混乱的中心。

他看着地上那头肥硕的母野猪尸体,又看向一脸无措似乎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甚至眼底还带着一丝至少没让它跑掉的庆幸的石砾。

一股压抑了数日的怒火,夹杂着计划被破坏努力白费的挫败感,以及看到战士因不必要的失误而受伤的自责,猛地冲上了云宴的头顶。

他抬手指着那头母野猪的尸体,琥珀色的眼眸里像是结了一层冰,盯着石砾,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压抑已久的评价:

“我都跟你说了…放走雌性野猪,你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不听?真是……蠢牦牛!”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冰刺,瞬间刺破了所有战士强撑的平静。

石砾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庆幸瞬间被巨大的委屈取代。

他年轻的脸涨得通红,握着石斧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声音带着被羞辱的颤抖和哽咽:

“是!我是蠢!可我只是想多带点肉回去!部落的老族人,还有那些崽子,他们等着吃的!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你教的东西了!可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狩猎的!看到猎物就不能放过!我错了吗?!你凭什么骂我蠢?!”

他的话,如同打开了泄洪的闸门。

旁边另一个手臂受伤的战士也忍不住低声嘟囔,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不解:“是啊……宴阿兄,你的法子是很好,可……可这也太难了。总要盯着不能打这个,不能杀那个,心里憋得慌……咱们战士,不就是要尽全力把看到的猎物都带回去吗?”

“看着肥嘟嘟的猎物从眼前跑掉,这心里……确实跟猫抓似的难受。” 有人小声附和。

这些天积累的压抑,不适应,以及拼尽全力却依旧被指责的委屈,在这一刻,随着石砾的爆发,悄然在战士们之间弥漫开来。

云宴站在原地,听着这些或激动或低沉的抱怨。

他看着那一张张带着疲惫,伤口和委屈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份无法理解他长远打算的固执。

一阵阵心寒涌上心头。

是了。

他忘了。

他终究是个外人。

一个他们曾经抛弃,如今或许只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暂时合作的诅咒之子。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考量,在他们根深蒂固的传统和迫切的生存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多管闲事。

一次次的提醒,一次次的解释,换来的依然是阳奉阴违和眼前的委屈。

合作?

利益交换罢了。

既然觉得委屈,既然觉得他的方式难以接受,那又何必勉强?

云宴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了一片荒漠般的平静和疏离。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彻底放弃的淡漠:

“行。你们都很不容易,就我一个外族人动动嘴皮子最轻松。”

他的目光扫过沉默的云阳,扫过欲言又止的岩爪,扫过每一个不敢与他对视的战士。

“既然你们觉得委屈,那你们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吧。”

“我这个外族人,就不掺和你们白牦牛部落的狩猎季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去拿本该属于他的那一份猎物,径直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深处,快得没有一丝留恋。

林间一片死寂,只剩下血腥味和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

“宴!”

云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天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心痛,有对族人的理解,也有对云宴离去的不舍和一丝……因那声外族人而产生的刺痛和委屈。

他最终,没能迈出那一步去追赶。

矛盾,如同林间悄然弥漫的雾气,在这一刻,无声地扩大,横亘在了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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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脚步声踏破了部落傍晚的宁静。

当狩猎队带着明显少于前几日的猎物,以及两名身上草草包扎,血迹未干的伤员出现在部落入口时,那股连日来积攒的欢欣气氛像是被戳破的皮囊,瞬间泄了气。

族人们围拢上来,帮忙卸下猎物,照顾伤员,脸上的喜悦被担忧和疑问取代。

“今天的猎物似乎少了些?”

“石砾,你们怎么受伤了?”

“阳崽,宴崽呢?他怎么没一起回来?”

最后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得云阳心头一紧。

他天蓝色的眼眸黯淡,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帮着将受伤的战士扶到一旁,让焦急等待的雌性阿姆们上前处理伤口。

岩爪作为副队长,沉着脸,简单地向闻讯赶来的族长云山汇报了情况。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了狩猎野猪的经过,石砾的失误,云宴的愤怒与离去,以及……战士们那些未能完全压抑的委屈。

“族长,宴崽他……他说他不再参与部落的狩猎季了。” 岩爪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无奈。

云山听着岩爪的汇报,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那双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云在积聚。

他看了一眼低着头,如同做错事般不敢看他的石砾,又看了看其他沉默不语、脸上带着疲惫和些许茫然的战士们,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大崽云阳那紧抿着嘴唇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斥责任何人,只是挥了挥手,声音沉稳的说道:“先把猎物处理了,伤员好好照顾。其他的事,晚点再说。”

然而,族人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却无法停止。

没有人觉得云宴说的过分,只是单纯的觉得战士们的确很努力了,理解战士们的委屈,觉得改变太难。

整个白牦牛部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

接下来的两天,狩猎队依旧在云阳和岩爪的带领下进入丛林。

但效果显而易见地大打折扣。

他们试图沿用云宴教导的寻找猎物踪迹的方法,却少了那份精准的判断和对猎物习性的透彻理解,他们尝试布置包围圈,却总因配合不够默契或对时机的把握不当,而让到手的猎物惊走大半。

收获锐减,甚至有一天几乎空手而归。

同样的,他们也会在丛林里远远瞥见云宴的身影。但他就像一道融入林间的影子,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植被后,就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只有云阳,在一次次短暂的擦肩而过时捕捉到了那个让他心头刺痛的变化。

是云宴身上的兽皮裙。

那条他满怀隐秘期待,特意拜托阿母缝制,希望云宴穿上后更能遮住…更像部落一员的新兽皮裙,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没见过的皮裙,黑色的,没有兽毛,而且还很贴身。

宴阿弟……把他送的兽皮裙换掉了。

这个认知就好像荆棘上的那些刺,精准地刺入云阳的心脏。

这不仅仅只是一个穿着的更换,这是一个清晰的信号,一个无声的宣言。

他拒绝了那份代表着联系的礼物,划清了彼此之间的界限。

战士们其实在那天起了争执后回部落的路上就后悔了,不仅仅是因为云宴加入狩猎队后给部落带来了那么多食物,他还教会了那些半大崽子们用弹弓猎取羽兽,让那些整日因自己无法参与重大狩猎而有些沉寂的老族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他们挺直了曾因年迈而微驼的脊背,用不再敏捷却依旧稳定的手,也能为部落贡献一份力量,证明自己并非完全是需要被供养的累赘。

有位老族人,甚至在云宴到来之前,已经暗自做好了打算,等严寒的雪季一到,就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离开,不再拖累部落……是这次云宴教的方法给了他继续留下的勇气和尊严。

而最重要的是,是那份深植于所有知情人内心的愧疚。

云宴是白牦牛部落最亏欠的崽子,他能在丛林里独自生存下来已是奇迹,如今好不容易才愿意试着靠近部落一点,向他们展露一丝信任的微光,却因为他们那些控制不住的情绪和笨拙的适应,将那一点点微光亲手掐灭了,将他推得更远……

石砾是其中最后悔,也最受煎熬的一个,他年轻气盛,渴望证明,却成了打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每次狩猎空手而归,看着族人们眼中难以掩饰的失望,听着年幼弟妹们因为食物减少而不敢多吃的吞咽声,他都觉得那日挥向猎物的石斧,像是劈在了自己的心上。

打猎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拼命,试图完美复现云宴教导的每一个细节,却总是差之毫厘。

夜晚,他常常独自坐在洞穴外,望着云宴山壁的方向拳头紧握,当初那点委屈早就不知被抛去了哪里,宴阿兄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蠢,蠢的连兽神都想要抛弃他了吧……

而最直观感受到这冰冷隔阂的,是云安和云雨两个小崽子。

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地朝着山壁飞奔而去。

两个小家伙常常手拉着手,站在部落边缘,远远望着那被深绿色遮住的洞口,小脸上写满了失落和不安。

“安阿兄,宴阿兄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 云雨小声问,天蓝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水汽,要掉不掉,看得人心疼。

云安紧紧攥着阿弟的手,他比云雨懂得多一些,知道是族里的阿兄们惹宴阿兄生气了。

“不会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肯定,像是在安慰云雨,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宴阿兄只是……只是在生那些笨阿兄的气,不是生我们的气。”

话虽这么说,可他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跑过去。

他们害怕看到宴阿兄冷漠的眼神,害怕连他们也被划入讨厌的部落族人那一方。

那种可能被曾经给予他们温暖和神奇礼物的宴阿兄彻底排斥的恐惧,像小小的虫子,啃噬着他们幼小的心灵。

他们纠结,难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日复一日地远远望着,期盼着那深绿色的屏障有一天会消失,宴阿兄会再次对他们露出哪怕一丝淡淡的笑容。

夜深人静,云阳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自己的洞穴。

天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沉郁之色,他比白牦牛部落的其他族人要更加的难过,喉头滚动,他躺在了干草堆上,洞穴内已经一片漆黑,夜里很安静,也正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无数的情绪就像从地底伸出来的手一样,拉扯着他的灵魂,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挣扎许久,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悄然起身,从洞穴最隐秘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柔软皮毛包裹的东西。

打开后,是那条他偷偷挖出来的,云宴曾经在丛林时穿过的那条破旧黑色兽皮裙。

他只是轻轻的将它搂在怀里,重新躺下。兽皮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他的皮肤,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丛林的气息阳光的味道,以及……一种独属于云宴的气息。

这气息并不浓烈,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包裹。

他闭上眼,将兽皮裙牢牢的圈在怀里,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就能稍微靠近那个已经用深绿屏障和冷漠目光将自己隔绝开来的人。

这行为带着难以言喻的卑劣感和巨大的慰藉,复杂的情绪在他天蓝色的眼眸中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搂着这充满矛盾象征的物件,在思念与自责中勉强入眠。

这种低迷压抑又充满自责的气氛,在部落里持续弥漫,直到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彻底打破。

云翎,这位曾将婴儿时期的云宴视若己出,日夜牵挂了他十几个轮回日的阿姆,在从自己幼崽云安带着哭腔的叙述中,以及从伴侣岩爪和兄长云山那里了解到事情的全部经过后,积压的怒火和心痛终于爆发了。

她不像族长那样需要权衡全局,她只是一个心疼自己崽子的阿母。

她直接冲到了战士们日常聚集训练的空地上,此时正值傍晚,狩猎队再次带着寥寥无几的收获归来,战士们个个垂头丧气。

“都给我站住!”

云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上。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愕然地看向她。

就连族长云山和闻讯赶来的芝兰也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没有阻止。

云翎的目光一一扫过自己的伴侣岩爪,扫过石砾,扫过每一个参与那日狩猎的战士,最后落在云阳身上。

“委屈?你们觉得委屈吗?”云翎的声音因为情绪而开始拔高,“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在北地的时候,那些大部落的兽人当着你们的面,嘲笑我们白牦牛是连猎物都守不住的废物,猎物被抢了也只能忍着!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觉得委屈?怎么就能忍下来了?!”

战士们浑身一震,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流浪和被排挤的艰难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与那些真正的外族人带着恶意的嘲笑相比……

“我的宴崽骂你们一句蠢牦牛,你们就受不了了?他是谁?!他是我们白牦牛部落弄丢的崽子!是愚钝的我们亲手把他推进丛林里的!他能活下来是兽神庇佑,是他的野兽阿母!不是我们任何一个兽人!!!”

云翎的眼圈红了,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现在回来了,有能力了,没有报复我们,反而教我们狩猎,让崽子们和老人们都能出力!他帮我们,是他善良!他就算骂我们,打我们,我们也该受着!因为这是我们欠他的!我们本该比任何兽人都更要包容他,爱护他,补偿他!你们倒好,竟然跟他耍脾气,觉得委屈?!你们凭什么委屈?!那我的崽子委屈了又该跟谁说?!”

这一番如同惊雷般的斥责,劈得所有战士面无血色,哑口无言。是啊,他们为什么能忍受外族人的欺辱,却无法承受自家崽子的责骂?他们凭什么觉得委屈?

看着战士们脸上血色尽褪如梦初醒的表情,族长云山知道时机到了。

他走上前,沉稳的声音接替了云翎激动的控诉,如同重锤,敲定最后的反思。

“翎说的没错,”云山的目光扫过他的战士们,“这些时间,我看你们也缓得差不多了,也该想明白了。宴崽是野兽养大的,他学的、用的,都是最顶尖猎食者的方式。在你们看来,麻烦,浪费……”

他语气沉重了一些,接下来他要说的是这几天他作为一个族长的反思,“而我们呢?我们祖辈传下来的狩猎方式,如果真的省力,为什么无论在北地还是祖地,雪季总会那么难熬?为什么从未像这次一样,短短几个日出日落就能囤积下足够度过大半雪季的食物?为什么跟着他狩猎,受伤的战士反而最少,甚至没有一人回归兽神怀抱?”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战士们头都抬不起来。对比如此鲜明,答案不言而喻。

云山最后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无奈,“现在想想,宴崽骂得对。我们,包括我这个族长,的确是一群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现实的蠢牦牛!”

蠢牦牛三个字从族长口中说出,不再是气话,而是带着深刻自省和点醒意味的结论。

石砾第一个承受不住,这个年轻的战士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传出。他不是因为被骂而哭,而是因为彻底的醒悟和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极度懊悔。

其他战士也纷纷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对比起获得的巨大好处,那一点点所谓的委屈简直可笑至极。他们享受着云宴带来的丰饶与安全,却抱怨他制定规则时的严格,他们不是蠢是什么?

笼罩在部落上空多日的阴霾,在这一刻被云翎的怒斥和云山的点醒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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