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富丽堂皇,也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一张薄薄的懿旨,就像一道催命符,将范清芷推向了风口浪尖。
翌日,午后。
范清芷的院子里,气氛紧张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白芍和几个心腹丫鬟,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
她们为范清芷选了一件绛紫色的宫装。
那颜色,比正红少了三分张扬,却多了七分沉甸甸的贵气。裙摆上用金银双线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走动间,流光溢彩,华贵逼人。
妆容,是精致的宫妆。
眉心贴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花钿,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发髻上那套,张扬夺目的血玉珊瑚头面。
那珊瑚红得像血,仿佛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浇灌而成,带着一种妖异而凌厉的美。
这套头面,与其说是饰品,不如说是一件战甲。
是她范清芷,即将踏入宫廷这个新战场,最鲜明的旗帜。
“小姐,都准备好了。”白芍为她戴上最后一支珠钗,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
范清芷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站起身。
镜中人,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惊心动魄。
“走吧。”
她迈步,朝着院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院门口,一个意料之中,却又无比碍眼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是谢文远。
他穿着一身朝服,显然也是要去参加宫宴。
只是他看起来,比昨日更加憔悴,也更加疯狂。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范清芷,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你不准去!”
他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声音嘶哑地低吼。
“你还嫌谢家的脸,丢得不够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
“你今天要是再进宫闹出什么事来,我们谢家,就真的完了!”
他试图用“家族荣誉”这最后一块遮羞布,来阻拦范清芷。
范清芷停下脚步,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站在她身后的范一,瞬间会意。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下一秒,已经出现在谢文远的身侧。
谢文远只觉得脖颈处微微一麻,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
随即,他全身的力气,就像被瞬间抽空了一般。
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他想喊,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范清芷穿着那身华贵的宫装,踩着他那可怜的自尊,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他一眼。
那是一种极致的,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他感到屈辱。
就在范清芷即将踏上马车的那一刻,一个负责采买的小丫鬟,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跑到白芍身边,将一个蜡丸封口的小纸卷,塞进了白芍手里。
“白芍姐姐,是……是永宁侯府那边,派人送来的,说有万分紧急的事!”
白芍心中一凛,连忙将蜡丸呈给范清芷。
范清芷接过蜡丸,用指甲轻轻一捻。
里面,是一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薄纸。
她展开纸条,目光飞快地扫过。
纸上,是苏锦娘那娟秀的字迹,但此刻却写得极为潦草,显然是情况紧急。
“姐,慎之!宫宴是局!”
“皇后欲捧杀,已串通其亲外甥女,圣上最宠爱的昭阳公主。”
“宴上,公主会以‘商贾之女,精于算计’为由,逼你当众表演‘商女珠算歌’,让你出丑。”
“歌罢,皇后会假意‘赞赏’,并‘赏赐’一件‘金丝鸾鸟披风’。”
“披风有毒!”
“乃南疆奇毒‘绕指柔’,无色无味,触之不觉。三日之内,毒气侵心,神仙难救!”
范清芷看完,面色不变。
她只是缓缓地,将那张纸条,重新折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袖袋中。
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只是,比她预想的,还要更毒。
商女珠算歌,那是青楼女子为了取悦富商,才唱的靡靡之音。让她一个谢家主母,在宫宴上唱这个,简直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还有那件“金丝鸾鸟披风”。
绕指柔。
前世,她听说过这种毒。
死状极惨,全身的骨头都会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窒息而死。
好一个王皇后。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
“小姐……”白芍看着范清芷,声音都在发颤。
“慌什么。”
范清芷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冰冷,而又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她们的戏台都搭好了,我这个主角,要是不好好唱一出,岂不是太对不起她们了?”
她转过身,对着白芍,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去,把我书房里那把‘凤栖梧桐’的琵琶,带上。”
“还有,把我前几日刚写好的那首新曲,也一并带上。”
白芍一愣。
新曲?
就是那首小姐哼唱过几次,曲调激昂,充满了金戈铁马之气的《破阵乐》?
“另外,”范清芷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塞到白芍手中,“这里面是‘百草露’,可解天下百毒。等会儿到了宫里,你找机会,把它涂在我的手套上。”
“还有这个。”
范清芷又从发髻上,取下一根毫不起眼的银簪。
“簪头是中空的,里面藏着我特制的‘红颜枯’。此粉无色无味,沾上一点,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让人脸上红疹遍布,奇痒无比,三月不消。”
她将银簪交给白芍,声音里带着一丝恶劣的玩味。
“等皇后‘赏赐’披风时,你就‘不小心’,把这簪子,掉到那披风上。”
白芍听得心惊肉跳,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奴婢记下了!”
“最后,”范清芷从怀中,拿出了那块黑沉沉的,刻着“靖”字的铁牌。
她将铁牌交给范二。
“你现在,立刻去靖王府。把这块铁牌,交给林卫。”
“告诉他,皇后娘娘的赏花宴,热闹非凡。请王爷,务必亲临,看一出好戏。”
“是!”范二接过铁牌,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范清芷才终于提起裙摆,登上了那辆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帘缓缓落下,遮住了她那张美艳而危险的脸。
白芍跟在车后,只听到车厢里,传来她家小姐一声愉悦的轻笑。
“皇后娘娘,你的戏台,我来了。”
“希望你,能喜欢我为你准备的,回礼。”
马车启动,朝着那座金碧辉煌,也危机四伏的牢笼,缓缓驶去。
一场好戏,即将开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