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三个月后，传来了顾思明要和许念念订婚的消息。
八卦新闻满天飞，圈子里都在祝福许念念。
虽然不怎么出名，但她的路人缘极好，人也漂亮。
顾思明把她带在身边，看上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许念念可以拥有的曝光公开，我也不曾拥有。
我是金丝雀，起初我就明白。
我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所以我从没要求过顾思明公开我。
我乖乖跟在他身边，做一个极其配合的小鸟。
他身边很多富二代也养了金丝雀。
她们总会想方设法，求一个名分。
只有我不要。
顾思明对我这点非常满意。
床上的时候，他勾着我的鼻子夸赞，说我是乖宝宝。
说我体谅他的难处。
其实，哪里有什么难处呢？
许念念除了外表和他相配，其它的也完全无法高攀得起顾思明那个家族。
区别只是一个他愿意公开。
另一个，他不愿意公开。
对人，不对事。
人不同了，事自然也不同。
在马路上碰到许念念时，我仓皇躲藏。
跟她碰上，终究不太好。
她污蔑了我，虽然我可以理解她，但污蔑就是污蔑。
我也骗了她，虽然我确实没存其他心思。
也许是冤家路窄。
也许是上天不肯让我从顾思明的世界里消失。
许念念偏偏没有被我成功躲过去。
她不仅看到了我，还向我走过来。
我转身就跑，隔空跟她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跑得快，她也追得快。
一辆汽车就那样从她身体上碾过去。
呼啸的风中，我只听到她凄惨的呻吟声。
血流了一地。
她并没有被轧出伤口。
她的四肢和身体完好无损。
不好的，是她的肚子。
她捂着肚子，血源源不断从腿里流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最后自己晕在了顾思明怀里。
我晕血。
扑过去查看许念念的情况时，我被夺目的红色影响到，大脑瞬间眩晕无意识。
「顾思明……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
「顾思明，求求你赶紧救救她……」
「顾思明……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顾思明把我搂得特别紧。
紧到我越来越窒息。
我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那就是许念念和她的孩子千万不能有事。
7
在医院醒来后，顾思明坐在我的床头。
他胡子拉碴，睡意朦胧，浑身散发着负能量。
看到我睁开眼睛，他的嘴巴动了动。
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
我也很怕他说话。
我害怕听到关于许念念的噩耗。
她不是坏女孩。
她的孩子更是无辜的。
无论我多痛恨顾思明对我的伤害，也不能去恨一个无辜的婴儿。
我犹豫了很久，试探地问顾思明许念念怎么样了。
他不说话，双眼发直。
我又问了一遍，他突然说：
「孩子不是我的，你不用害怕我会生气。」
「许念念早就和别的男人搞上了。」
「不过也算我活该，我对她也并不真心。」
「我从未付出过真感情给她。」
我懵圈了。
几秒钟过后，我猜出了顾思明想说的意思。
其实我有所察觉。
虽然顾思明对许念念特别好。
但他们约会的时候大多时间在玩手机。
两个人并没有太多交流。
许念念有了秘密心事，都不会告诉顾思明。
顾思明踌躇忧郁的原因，也不会跟许念念分享。
他们的爱情是放鞭炮。
噼里啪啦。
声势浩大。
地上落满的，却是灰烬。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顾思明没有放下我。
这才是我真正辞职的原因。
我太了解他了。
每一次，他都在我面前故意对许念念好。
他看向许念念，眼神却渴望得到我的回应。
他希望我嫉妒、发疯、跟他闹、求他和好。
我不是傻瓜，可以分辨得出他的刻意和自然。
没有放下我，他就会重新提起我们的感情。
今天发生车祸之后，他搂住我而不是许念念，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千躲万躲，万万没想到还可以碰上他。
并且给他制造了靠近我的机会。
「我都懂。」
「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气我，对吗？」
「对她好，都是做给我看的，对吗？」
「就连订婚，也是为了逼我回到你身边，对吗？」
「因为你不肯相信，我竟然真的选择了离开。」
顾思明尴尬一笑。
他说：
「林亦，你变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聪明了？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察言观色、洞识人心？」
不，不是我变了。
我原本就很聪明。
是他变了。
他应该是冷酷无情的角色。
却偏要伏下身姿去审视自己犯过的错。
仔细一看，他就会发现自己亏欠我良多。
变成突然醒悟的人，是好事，也是折磨。
于他，是后悔，于我，是多余。
我倒很希望他不要改变。
最好一辈子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这样，省了许多麻烦事。
爱情最忌讳的就是翻来覆去寻找从前。
找出来干嘛呢？
能改变吗？
8
我挑明了话题，顾思明也没再隐瞒。
他问我：
「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亦，我以为你不会走。」
「许念念其实并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善良之人，她能演会装，一边巴结了别的金主，一边又不舍得放弃我这边的一点好处，她从最初就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让你半夜给她倒水，是为了折腾得你睡不着，那杯水她从来不会喝，第二天早晨都被她倒进了马桶。」
「让你举着手机一举就是几个小时，是为了让你不舒服，浴室用来放手机平板的台子，是她故意拆除的。」
「让你跟在我们身边，是为了刺激你、让你吃醋、让你痛苦。」
「因为她虽然不爱我，却对我有占有欲，她希望我会真的爱上她，把她捧在手心里。」
「所以才会对你旁敲侧击，靠折磨你获得快慰。」
「我没有阻止她的行为，我以为你会向我求饶。」
「你会哭着倒在我怀里，说你根本不应该跟我分开，说你还爱我，说你不喜欢许念念。」
「那样，我会立刻跟你和好。」
「可是你没有，你看到她跟我订婚都没有反应。」
「我害怕了，林亦，失去你我害怕了。」
「你居然对我和别人在一起无动于衷。」
「你居然可以一走了之，几个月不联系我。」
「被我羞辱，你居然不哭不气不闹不顶嘴。」
「你对我，什么时候只剩了沉默和冷漠？林亦，到底从什么时候呢？」
顾思明把我笼在他的身躯底下。
他用脸蹭着我的脸，动作暧昧。
「我们把误会说清楚，你就会回头，对不对？」
他像个小朋友，可怜巴巴恳求我的原谅。
无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悲伤。
可是顾思明的悲伤并不是因我而起。
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了那样的性格、选择了那样伤害的爱情方式，是他自己亲手带给自己悲伤。
为什么却来求我让悲伤褪去呢？
学会用心去爱，才能真的弥补啊。
而他永远学不会。
真爱不是用「假装爱上别人」来试探。
也不是用一句「我以为」来解释。
这些幼稚的手段，只能说明他很不负责任。
对我不负责任，对他自己不负责任，对爱情不负责任。
他把爱情看做游戏。
随便整点剧情就可以海誓山盟苦尽甘来。
爱情不是游戏，是信仰。
是分分秒秒都不可以走神的信仰。
走神一次、两次、三次……
命运会立刻在适当的时机里扇出耳光。
狠狠打醒负心人。
然后告诉他，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9
顾思明不这样觉得。
他坚信我们之间是真爱。
只是时间太久，他忽略了我的一些感受。
改变一下，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那些事情，他翻来覆去地解释。
流产，是他的错，他以后再也不会不做措施却强迫我。
不给我钱，是因为他认为我不需要钱。
「林亦，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开口说，所以我才没有直接给你钱，我以为你都懂。」
「我没想过你会离开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为钱发愁的时候。」
因为不尊重，所以才没给我规划过未来。
好的爱情是让女孩拥有广阔天地，而不是把她定位成一个不需要生存条件的依赖产品。
「奶奶……确实也是我的错。」
「可是那天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以为奶奶没有生病！」
「我妈跟我说，你不是好女孩，让我远离你，她说你会靠着装可怜博得我的保护欲，那天晚上你恰好哭着闹着要去看奶奶，我以为你是在演戏……」
「对不起，我口口声声维护你，却跟着他们一起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没有用。
我不会听的。
而且，就算我想听也没办法跟他重新在一起了。
离开他的大半年里，我已经嫁人结婚了。
10
陈明生出现的时候，恰好也是我最失魂落魄的时候。
我需要一个温暖，他给了我那样的温暖。
我身无分文，被顾思明赶出家门。
他嘴里蹦出无数伤人的话，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那是在奶奶去世后，我对他的爱被消耗殆尽的一个夜晚。
他以为我会求饶。
他想当然认为我会守在门口不走。
除了他，我还有谁呢？
但我铁了心要逃离有他的世界。
不再爱他、不再回到他身边。
陈明生捡到了在大街上淋雨的我，他把伞遮在我的头顶，叮嘱我女孩子不要受凉。
我抱住他，失声痛哭。
那是被抛弃的雨夜里，唯一给了我温暖的人。
陈明生被我的状态吓到，打了120和110。
他很平凡，也很善良。
那天之后，我认识了他。
我告诉他我的故事，他问我：
「那你愿不愿意长出翅膀，飞离曾经的牢笼。」
我当然愿意。
我鼓起勇气，回到顾思明身边说了分手。
我拿走我的破帆布包，不在乎顾思明的威胁。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陈明生的店里做帮手。
他给我提供住宿和食物，我用劳动来偿还。
陈明生有疾病。
他不想浪费钱治疗，打算任由病情发展。
我揍了他一顿。
我告诉他不能求死，必须求生。
所以，看到顾思明找助理的事情后我立刻报了名。
我管他是顾思明还是顾思暗，总之我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给陈明生用来治疗。
顾思明以为我回到他身边是故意的。
出于对他的不舍。
出于后悔。
但我真的不是图他。
如果顾思明真的后悔了、真的爱我，他就会去打探我现在的日常生活，从小事做起走入我的内心。
而不是等在家里，用拙劣的「假装爱上别人」来逼我吃醋。
如果他愿意多看一眼我现在的生活，就会意识到陈明生的存在。
可是他不知道。
他完全没发觉陈明生的存在。
我们的暗生情愫，顾思明不知道。
我们的互相鼓励，顾思明不知道。
我们的恋情浓郁，顾思明也不知道。
我们走向婚姻，顾思明更不知道。
他沉浸在自己的小把戏里，却不愿意伸头看看我都在做什么。
嘴上说爱我。
实际却对我一无所知。
11
顾思明不肯相信。
他再次耍无赖，坚信我在骗他。
「离开我还不到一年，你凭什么结了婚？」
「这其中还有几个月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助理，你哪来的机会和别人接触？我不会信的！」
「林亦，如果不想和好你直说，干嘛撒这种谎？」
「结婚……结婚……你凭什么结婚！你怎么敢结婚！」
「我跟你的事情还没完呢！你为什么丢下我！」
完了的。
早就完了的。
我们的故事哪里还有以后呢？
在他无数次让我千疮百孔时，我们的故事就到了结局。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查。」
「不然我疯狂挣钱干什么？我是为了给我老公治疗，对了，说到这里还要谢谢你给我开的那每个月几十万工资，彻底治好了我老公的病，他现在特别健康有活力。」
「顾思明，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把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虚假爱情和赌气上，你在策划让我后悔的时候，我在好好生活、重新生活。」
「你看不到，是你眼瞎心瞎。」
顾思明拉着我，让我带他回家。
他要亲眼看到我的结婚证和我现在的生活才肯相信。
如他所愿，我带他见了陈明生。
以及我和陈明生的家。
其实，陈明生并没有用我的钱治病。
他自己有钱，缺少的是治疗的信念。
我的出现给了他信念。
于是他有动力去展望健康后的生活。
顾思明给我的工资我拿来买了这套房子。
属于我自己的房子。
以后我再也不会被人赶出家门。
或者在大街上无助游荡。
哪怕陈明生跟我的感情也有了变故，我仍然不用担心。
领证前，陈明生特地提出去公证处做证明。
这套房子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婚前财产，他不要。
房子里的布置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喜欢暖色调，原木风配上绿色植物。
和我的喜好非常契合。
玄关处挂着我们的婚纱照，蓝天沙滩。
玄关上有陈明生给我画的卡通画像。
两个小小的漫画头像紧紧靠在一起，旁边的字是：
「欢迎来到陈明生和林亦的家」。
顾思明盯着这行字，连连后退。
他脚步踉跄，退在墙角后拼命锤打墙壁。
「我不信……我不信！」
「我！不！信！」
「我们分开还不到一年……为什么……为什么……」
我又把结婚证递到顾思明面前。
大红色的封面，公正的字体。
我和陈明生穿着白衬衫，笑容灿烂。
顾思明伸手去接，手指头触碰到结婚证又缩回去。
他咬着牙强忍情绪，满头大汗。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痛苦什么。
如果真的想哄我，应该在刚分手之后。
而不是晾了我几个月、和别人谈了几个月、又拖了几个月，才来醒悟道歉。
他凭什么认为我会留在原地等他呢？
世界上没有人会留在原地不走。
缘来缘去，皆是人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如果有如果，我想我和顾思明也不会有好结局。
我看不到他的真心，他就得不到我的生死相随。
轰轰烈烈那五年，轻如尘烟。
风一吹，就卷走了。
那些承诺，不曾被人记得。
也不曾被我再次回忆。
12
番外：
冬去春来，市中心的花园里出现许多放风筝的身影。
大人们带着孩子。
情侣们带着爱情。
小李跟在顾思明身边已经有八年。
他不明白。
为什么顾思明年年春天都来这座公园看风景。
这是座特别普通的公园，绿化面积一般般。
唯一特别的是公园中间的湖水，碧绿碧绿，曾被媒体评为国内最美的湖泊之一。
小李想，也许顾思明也是看中了这个湖泊。
美得像绿宝石。
他注视着顾思明，看到他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这样的顾思明很少见。
只有在这里时，才会出现。
顾思明问小李：
「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顾总，我还没结婚呢。」
顾思明点点头，眼神依然留在放风筝的人群中。
「没结婚，就找个女孩好好去爱，好好去爱。」
小李点点头。
他已经习惯了。
每一次，顾思明都会问这个问题。
顾思明指着人群，给小李指了一个人。
「看到了吗？穿淡紫色外套的那个女人，长头发。」
「她是我以前爱过的人，也是我现在爱着的人。」
「她身边，是她的老公和孩子。」
「你看，她们多么幸福快乐。」
「每年春天，他们一家三口都来这里放风筝。」
「远远望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
「她以前最喜欢来这里，跟我手拉手围着湖散步，微风吹过她的脸庞，她贴在我身上，又软又香。」
「那时候我不懂珍惜，不知道身边的软香是会离开的。」
「现在我懂了，可是没用了。」
「小李，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总要费劲弄丢已经拥有的东西，然后再拼命努力想要拿回来？」
小李没有接话。
顾思明每次都会说这些话。
他清楚顾思明只是自言自语，不需要别人答话。
而且，小李在内心深处从未相信过顾思明的这个故事。
他觉得，以顾思明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如果真爱一个人是可以让对方特别特别幸福的。
对方不可能会离开顾思明身边。
顾思明有钱，可以给对方所有用钱买到的东西。
顾思明也有时间，可以无条件陪对方享受快乐。
这样的顾思明，怎么会在爱情里受挫？
如果有可能，那一定是顾思明不对。
用尽全力都没留住的人，只能有一个原因：
「对方是被逼走的。」
小李不敢说出口，他在心里默默叨咕着，越来越困。
年复一年，这样的驻足怀念还会持续多少年？
小李觉得顾思明很无聊。
他叹口气，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不再关心顾思明的故事。
远处，一家三口还在放风筝。
爸爸追着风筝跑，妈妈抱着孩子。
三个人抬头看着天空，风筝线在爸爸手里晃来晃去。
妈妈举起孩子，让孩子的小手也感受一下风筝线。
孩子咯咯笑着。
如此温暖的场景，显得多年前那段感情不值一提。
顾思明所执着的过去，不曾有人再看见。
全部消散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