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月的边境巡查任务，终于结束了。
与魔教残余势力的几次小规模冲突，复杂地形的勘测，以及与其他宗门队伍的协调，都耗费了极大的心力。虽是修行之人，但连续的高度紧绷，依旧让人从神魂到身体都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
踏着月色御剑返回天衍宗地界时，我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不知师尊这一个月，可还安好？是否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是否……又闯了什么需要收拾的祸事？
想到此处，疲惫中竟生出一丝无奈的暖意。或许，这便是瑶光峰于我而言，独特的“牵绊”吧。
远远望见瑶光峰熟悉的轮廓在夜色中静默矗立，峰顶似乎比往常……格外明亮些？莫非师尊又在试验什么大型照明法术？我心下一紧，加快了速度。
穿过护山大阵，轻盈落在峰顶院中。意料中的“惊喜”并未出现，院落静悄悄的，只有我寝殿和书房亮着灯，那是留给我的灯火。师尊的寝殿却是一片漆黑。
这个时辰，她应是睡下了。也好，明日再向她请安汇报吧。
我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先回房换下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却忽然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从师尊寝殿的方向传来。
心，猛地一沉。出事了？
我瞬间移至殿门外，正要推门，殿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然后，一个身影带着一阵清风和淡淡的、我熟悉的冷冽香气，如同归巢的乳燕般，直直撞进了我的怀里。力道之大，让我这金丹后期的修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是师尊。
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她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把脸深深埋在我胸前带着夜露寒意的衣襟里，放声大哭起来。
“呜哇——！溯儿！你终于回来了——！”
哭声震天响，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滚烫的眼泪迅速浸湿了我的衣襟。我整个人僵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印象中，师尊从未如此失态过，即便是当年身受重伤，她也多是龇牙咧嘴地喊疼，或是兴致勃勃地研究伤口，何曾像现在这般，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师、师尊？”我试探性地开口，手臂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回抱她，“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您？还是修炼出了岔子？”
我脑中飞速闪过无数糟糕的可能性，杀意隐现。
怀里的人用力摇头，脑袋在我胸口蹭来蹭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没有谁欺负我……就是、就是你不在……哇——！”
她哭得更凶了，语无伦次：“你不在！天枢峰送来的账本堆成了山！我看不懂！后山的醉仙草和清心莲打起来了，把药圃弄得一团糟！我、我去劝架，还被它们的叶子甩了一身泥！还有还有！我想吃你做的灵笋煨山鸡，厨房的火我都点不着！呜……你不在，什么都做不好……嗝……”
她一边哭，一边打起了哭嗝，把我胸前的衣服揪得更紧了。
原来……是这样。
我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那隐隐的杀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情绪，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不是出了大事，只是……她这一个月，过得太糟糕，太想我了。
听着她带着哭腔的、琐碎的“控诉”，我仿佛能看到她对着账本抓狂、对着打架的灵草束手无策、对着厨房冷灶沮丧的模样。这些对旁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的困难，于她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法解决的难题。
我一直以为，是我需要时刻看顾着她，防止她闯祸。直到此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存在，早已成了她安心依赖的支柱。她的世界，可以没有条理，可以鸡飞狗跳，但不能没有我。
这种被需要、被全然信赖的感觉，像最柔和的风，吹散了我满身的疲惫与风尘。
我僵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落下，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偶尔做噩梦，我笨拙地安慰她那样。
“好了，师尊，不哭了。弟子回来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账本，明日弟子来看。打架的灵草，弟子去调解。山鸡，弟子现在就去给您做，好不好？”
她在我怀里抽噎着，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啜泣，肩膀还一耸一耸的。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真、真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真的。”我肯定地点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触手一片冰凉。我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单薄的寝衣外，“外面凉，师尊先进去等。弟子收拾一下，就去厨房。”
她这才乖乖地“嗯”了一声，任由我半扶半抱地把她带进殿内，在暖榻上坐好。她裹着我的外袍，上面还带着我的气息和夜风的寒意，她却仿佛安心了许多，只是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好像生怕一转眼我又不见了。
我看着榻上这个因为我的归来而哭得稀里哗啦、又因为我的承诺而安静下来的师尊，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了。
所有的奔波劳顿，所有的殚精竭虑，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都有了意义。
归来为何？或许，就是为了这盏无论多晚都为我亮起的灯火，和这个会扑进我怀里，哭着说“你不在，什么都做不好”的人吧。
“师尊稍候，弟子很快回来。”我温声道，转身走向厨房。脚步，竟比归来时，还要轻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