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田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一遍。
当然，也是陆青宁的祖宗十八代。
陆有田抹了把脸上的唾沫，笑嘻嘻道:
“行了，你们骂也骂了，气也出了，都散了吧，马上天就要黑了，赶紧回家做饭吃去。”
感情她们骂了半天，这人当做唱大戏呢？
众人气的呼吸一滞，周寡妇鼓着胸脯骂道:
“陆有田，你要不要脸啊，偷了我家的鸡现在还当没事人一样！”
“我没当没事人啊？”
陆有田两手一摊，不紧不慢的辩解，
“你看，我吃了你的鸡，你对我一顿骂，我肚里舒坦，你心里舒坦，咱们这叫互利互惠互不相欠，对吧？”
“互不相欠？”
周寡妇气的直点头，“好、好、好，好一个互不相欠！我一个人妇道人家，打不过也骂不赢，我……”
“我不活了啊……”
周寡妇屁股一歪，溜到地上坐着拍大腿，
“这是我仔仔细细养了两年的老母鸡啊，正是下蛋的时候，
我们母子就靠着攒些鸡蛋换点钱，却被这黑心肝的给偷去了，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大妹子，这话就太严重了，你家里不还有三只鸡么，照样可以生蛋，哪儿就没给你留活路了？”
她爹人还怪好的，安慰起受害者来了。
陆青宁听得哭笑不得。
里正陆城枫气的胡子直翘，拍着门板厉声喝道:
“你少在这儿七里八里的，当我是死了吗？”
“陆有田，你屡次三番偷村里人的东西，整个陆家村二十多户，哪户人家没被你嚯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是，叔可忍婶儿也不能忍！”
陆城枫转过头瞪了眼接话的老妇人，继续道:
“上次你就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今我看再给100次也没用！别怪我狠心，这个村着实容不下你们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这话可谓是众望所归，一群人立刻跟着附和，手指头恨不得点到陆有田脸上。
“滚吧，滚出路家村！”
“快滚，别侮辱我们陆氏门楣！”
直到这时候，陆有田才彻底明白，今天插科打诨是糊弄不过去了。
立刻换上笑脸，拽着陆城枫的衣袖央道:
“叔，这次真是情况紧急，您也知道我家阿宁病了好几天身体一直不见好，不给她吃点好的怎么行呢……”
“你每次都说是紧急情况，次次让我通融。可谁家不是紧巴巴的过日子，谁又经得起你这样嚯嚯？”
陆城枫甩开他的手，长长叹了口气，“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能够了……”
“里正，可否容我说两句？”
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陆青宁阿爷——陆正阳站在人群后方，白花花的头发被夕阳染上橘色。
陆城枫转身面对他，点头道:“老哥哥，您说。”
“儿女债，父母偿……我家老三偷的周氏家的鸡，我来赔。”
“老大，去鸡圈捉只老母鸡来，捡最大的那只！”
陆有粮闻声，老实巴交的去了。
陆正阳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我家老三命苦，年纪轻轻就做了鳏夫，拉扯个闺女长大着实……”
“公爹，命苦的是有粮啊，是我们啊！”
陆有粮之妻，也就是陆青宁的大伯母，刘春荷从后边奔过来，扑跪到陆正阳脚边。
陆正阳原本有些驼背的腰更弯了，抖着嘴唇含混道:
“老大家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有什么话咱们一家人关上门再说……”
刘春荷已经泪流满面，一摇头，眼泪四散，
“公爹，事到如今，您就算休了我，这话也不得不说了。
这么些年，咱们家贴补了三叔多少，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我们养了多少回鸡，每次还没等长大就鸡毛看不到一根了，
旁的也就罢了，可今儿您要老大拿出来的鸡，是秀芹怀了孕，她爹娘提过来给她补身子的啊！
难道连孙媳妇的那一份儿您也要拿出来贴补这个黑心肝的吗？
亲家要是问起，您让我一张脸往哪儿搁？”
刘春荷说的声泪俱下。
陆有粮拎着鸡站在外围，红着眼眶，期期艾艾叫了声爹，已然哽咽。
陆正阳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黑，半晌说不出话。
只喃喃道:“可他毕竟是你们的亲弟弟，是我的亲儿子，难道要我看着他无家可归吗？啊？”
“正阳大哥，我说句直吧话，今天这事不是一只鸡能解决的，你也莫和老大两口子争了，别到时候弄得两头都落不到好。”
人群中，一个50来岁的汉子，皱着眉头道。
其他人一听，立刻七嘴八舌跟着附和。
“是啊，赔了周氏的鸡，还有我们的呢？”
“去年借了我家5斤红薯也没说还。”
“还有我家的两只鸡。”
“我家12个鸡蛋。”
……
黑历史被一一摊开，陆正阳脸上再也挂不住，踉跄着后退一步，看向陆有田恨声道:
“老三啊老三，你瞧瞧你把日子过得……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陆青宁在屋里把一切听的清清楚楚，她知道场面已经不是陆正阳卖老脸就能压住的了。
或许她这个小辈出面只能是火上浇油，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赌一赌。
于是，趿着破了洞的布鞋，侧身越过陆有田，站在人群中央。
朗声道:“各位叔叔婶婶爷爷奶奶，抱歉！”
人群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不屑的嗤笑。
“切～道歉就完了吗？道歉有用要官老爷做什么？”
陆有田也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把陆青宁拽到自己身后，
“阿宁，这里有爹在，你别操心，回屋躺着去，仔细着了风。”
陆青宁微微摇头，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们以前确实办了不少错事，此番大病一场，也算顿悟了。
之前借了谁家的粮，拿了谁家的针，我们都认，只要给我一个月，必定一一还上……”
“嘁～你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丫头片子，谁信你啊？”
一骂陆青宁，那就是触到陆有田的逆鳞了。
马上横着眉毛怼人:“孙老六，我闺女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家没女人啊，你是从茅坑里生出来的？”
“嘿……”
“行了行了，吵吵啥？”
陆城枫黑着脸摆手，打断两个即将吵起来的人。
“有田，你闺女刚刚说的，你认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