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爷”两个字一出口,豹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六爷是这古城里真正的地头蛇,是所有他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混混背后真正的话事人。
这家店的老板怎么会跟六爷扯上关系?
“你……你别他妈胡说八道!”豹哥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慌。
“我有没有胡说,豹哥你心里清楚。”南栀直起身,拉开了距离,“六爷他老人家喜欢清静,尤其喜欢我这院子里的老槐树。
上个星期我才陪他老人家下了一盘棋,他还念叨着,等天再凉快些,要来我这儿听雨呢。”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足以在豹哥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根本无法判断这个女人和六爷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狐假虎威还是真有什么深厚的交情。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能轻易去赌的。为了林嘉言那点钱,去得罪六爷,不值当。
豹哥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死死地盯着南栀,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心虚,然而没有。
那张明艳的脸上只有看上去笑吟吟的表情。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那几个原本嚣张的小弟,此刻也都噤了声,看看自家老大难看的脸色,再看看那个气场全开的女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角落里,沈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了角落里立着的一把用来打理花木的长柄铁剪,开始不紧不慢地修剪起一丛长势过盛的竹子。
“咔嚓——”
清脆的剪枝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声音一下一下,却让豹哥的心脏不知道为何砰砰砰的乱跳。
他看着那个高瘦的男人,明明对方只是在修剪竹子,却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个院子,邪门。
这个女人,更邪门。
“咳!”豹哥清了清嗓子,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个……误会,都是误会!看来举报信息有误。是我们搞错了。”
他冲着还愣着的小弟们吼了一嗓子:“都他妈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南小姐的花给收拾好了!”
那几个小弟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豹哥走到南栀面前,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南小姐,今天这事儿,是哥哥我莽撞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豹哥言重了。”南栀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了几分,“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有空常来喝茶。”
场面话谁都会说。
豹哥又客套了两句,便带着手下的人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妹子,你路子野,哥哥我佩服。”
他的语气复杂,既有试探后的忌惮,也有一丝警告。
“但这次,姓林的给的钱实在太多了。六爷的面子,我们肯定要给,可兄弟们,也得吃饭不是?这趟活儿我们不接了,但他肯定会再找别人,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一众小弟灰溜溜地消失在了巷子口。
南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她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神情疲惫。
驱走了豺狼,却得知后面还有饿虎。
这种没完没了的拉锯最是消磨人的心力。
“咔嚓——”
沈聿剪下了最后一根多余的竹枝。
他放下铁剪,走到吧台,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推到南栀的面前。
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明天,工商和消防的人会来。你不用管。”
“我来处理。”
南栀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沈聿那句话不可否认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习惯了孤军奋战,习惯了将所有危机都扛在自己肩上。
这种被人挡在身后的感觉,陌生,并且让她本能地抗拒。
这意味着失控,她不想再把希望放到任何人的身上,因为带来的只会是灭顶之灾。
夜色渐深,游客散去,古城陷入了沉寂。
南栀检查完所有门窗,回到吧台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灯下泛着微光,她却迟迟没有喝,只是盯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
按照她对林嘉言的了解,这个男人一向是小心眼,现在得到了机会,报复绝对不会停止。
豹哥那伙人只是前菜,明天工商消防的联合检查才是主菜。
沈聿说他来处理,他要怎么处理?拿钱去砸?还是动用他背后那看不清深浅的关系?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又欠下了一笔还不清的人情债。
南栀烦躁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头那股愈发高涨的火气。
“砰!”
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脚狠狠踹在了小院的木门上。
南栀的身体瞬间绷直。
紧接着,刺耳的重金属音乐撕裂了夜的宁静,劣质音响里传出的鼓点粗暴地撞击着耳膜,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开门!给老子开门!”
“他妈的,白天不是很横吗?出来啊!”
是豹哥手下那几个小弟的声音夹杂着污言秽语和嚣张的哄笑。
他们没敢再闯进来,却用这种最恶心的方式在门口制造骚乱。
南栀快速走到二楼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
巷子里,那几个混混围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门大开,音乐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们手里拎着啤酒瓶,一边喝酒一边对着小院大门叫骂,时不时还把空酒瓶用力砸在墙上,碎裂声尖锐刺耳。
今晚院子里还住了两户新来的客人,被这么一闹,明天一早必然会退房走人,并且留下最糟糕的评价。
林嘉言这是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耗死她。
南栀面无表情地放下窗帘,回到吧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她可以报警。
但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驱散训诫几句。
等警察一走,他们会变本加厉。
她甚至可以提着刀出去,她烂命一条,什么都豁得出去。
可然后呢?打伤了人,她就得进去,这南风小院就真的完了。
南栀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一种久违的无力感从四肢百骸渗出来。
她闭了闭眼睛,手指在拨号键上就要按下去。
外面那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像被人瞬间掐断了电源,突兀地消失了。
那些不堪入耳的叫骂和哄笑也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没了动静。
巷子口在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