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与外面那富丽堂皇的宅邸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布置得干净整洁。
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着,铺着素色的床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窗户不大,但采光尚可,能看到庭院一角。
“抱歉,”叶时礼松开江浸月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家里……情况有些复杂。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了。我暂时……没办法给你安排单独的房间。”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无奈。
江浸月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房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叶家这么大,却让自家少爷住在这种角落的小房间?这待遇……连个佣人都不如吧?
他赶紧摆手,语气真诚而爽朗:“千万别这么说!这已经很好了!真的!我以前训练的时候,十几个人挤一个大通铺呢!这有床有窗,多舒服!安全第一嘛!我住这里正好,离你近,有什么情况我能第一时间反应!”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涌入,吹散了房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说来也怪,自从踏进这个房间,刚才在外面被叶慈海激起的怒火和憋闷感似乎也消散了许多,连身上那些隐隐作痛的伤处都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他只当是环境安静舒适带来的效果。
叶时礼看着他真诚而毫无芥蒂的样子,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套叠放整齐,质地柔软的浅灰色棉质家居服,递给江浸月:“你刚出院,之前的衣服……可能不太合适。这套是新的,我还没穿过,你先换上吧。尺码……应该差不多。等过两天,我再带你去商场买些合身的衣服。”
江浸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套医院提供,洗得发白的病号服,确实不太像样。他也没客气,接过衣服,咧嘴一笑:“谢啦!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等我发了工资,请你吃饭!” 他说的工资,自然是指保镖的酬劳。
叶时礼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江浸月拿着衣服,环顾了一下房间,目光落在书桌旁那片相对宽敞的空地上:“我睡这儿就行!打地铺!我皮糙肉厚,习惯了!” 他说着就要去搬椅子腾地方。
“不用。”叶时礼阻止了他,指了指那张单人床,“床……够大。我们挤一挤。”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江浸月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张明显只够一个人睡的单人床,又看了看叶时礼清瘦但骨架不小的身形,再想想自己……这能挤得下?
但看着叶时礼那平静的眼神,他也不好再坚持打地铺显得自己矫情,只能挠挠头:“那我睡外边!保证不挤着你!”
叶时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
叶家大宅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沉寂,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三楼角落的小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
江浸月已经换上了那套浅灰色的家居服,意外的合身。他洗漱完毕,动作利落地在床的外侧躺下。床确实不大,两个成年男性躺下后,几乎没什么空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叶时礼身体传来的微热体温,以及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类似雪松和冷杉混合的清冽木质香气。
那香气很淡,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但莫名地让人心神宁静。
或许是白天经历了出院、初入叶家、遭遇挑衅等一系列事情,精神有些疲惫,或许是这房间的氛围确实舒适安宁,又或许是身边那淡雅木香有安神的作用。
江浸月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感觉一股浓重的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晚安”,眼皮便沉重地合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床头灯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叶时礼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在白天总是清澈无辜,带着水汽的黑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锐利得惊人。
他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熟睡的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睡得很沉,侧躺着,面朝着他。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嘴角的淤青已经淡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睡容却意外的安稳,甚至有点毫无防备的纯真,像个累极了的孩子。
叶时礼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然后,他极其缓慢,无声无息地撑起上半身,手肘支在枕头上,手掌托着侧脸。
他的目光缓慢且仔细地扫过江浸月的额头、紧闭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微张的嘴唇、线条清晰的下颌,最后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露出,带着些许伤痕的锁骨上。
空气中,那股原本极其淡雅的雪松木质香气,开始无声无息地变得浓郁起来。不再是若有若无的宁静气息,而是如同被唤醒的森林,带着一种冷冽,富有侵略性的穿透力。
香气分子在寂静的房间里无声地弥漫,扩散,像一张无形而细密的网,一层又一层,不厌其烦地,悄无声息地缠绕,包裹着床上熟睡的人。
叶时礼伸出另一只手。骨节匀称,肤色冷白的手指,悬停在江浸月侧脸的上方,距离那温热的皮肤大约一寸的距离。
指尖极其缓慢地、沿着空气中无形的轨迹,轻轻移动着。像是在隔空描摹着江浸月侧脸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到唇角,再到下颌的线条。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没有带起一丝风。
但那浓郁,带着冰冷穿透力的雪松木质香,却随着他指尖的移动,仿佛有了生命般,更加活跃,执着地缠绕在江浸月的周身,甚至试图钻入他微张的唇齿和鼻息之间。
叶时礼的眼神深邃而专注,他看着江浸月在睡梦中似乎无意识地微微蹙了一下眉,仿佛被那过于浓郁的香气扰动了梦境,但随即又舒展开来,呼吸依旧平稳。
他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
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睡吧。
我的……小鹿。
指尖最终悬停在江浸月微微敞开的领口上方,那片带着伤痕的锁骨皮肤上空。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
叶时礼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房间里浓郁的雪松木香并未散去,依旧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也笼罩着那个毫无察觉,深陷梦乡的Beta保镖。
夜色深沉,叶家大宅的角落里,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