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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北镇抚司,公堂。

堂下站着十余名心腹千户、百户,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此刻,他们却都感受着堂上指挥使大人身上那股冰冷诡异的气息。

骆养性面无表情地坐在帅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宫中带回的腰牌。他感觉自己接下的不是圣旨,而是一份与魔鬼的契约。

“都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大人,弟兄们都到了。”

骆养性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皇爷有旨。”

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命我锦衣卫,即刻挑选精干人手,前往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府邸门前……”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后半句话挤出来,“……为陛下哭穷,为同袍讨薪!”

话音落下,公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跪着的十几名铁血汉子,表情从肃穆到错愕,再到极致的不可思议。

“大人?去……哭穷?”一个年轻百户的惊呼,瞬间引爆了全场。

“荒天下之大谬!”

“我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何曾干过这等无赖之事?”

“传出去,我等脸面何存?这岂不成了千古笑柄!”

他们宁可去诏狱里剥人皮,也不愿去大臣门口掉眼泪。前者是权柄,后者是耻辱。

骆养性冷冷地看着,猛地一拍惊堂木!

“啪!”

巨响震得房梁灰尘簌簌落下。

“颜面?”骆养性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冰冷的狠厉,“颜面能当饭吃吗!?”

他骤然拔高音量,如同暴怒的雄狮:“陛下没钱了!内库空了!你们的饷银,欠了四个半月!再没钱,你们是不是要饿晕在街上,被五城兵马司那帮孙子当笑话看!?到那个时候,你们他娘的就有颜面了!?”

这番话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坎上。

骆养性的语气又陡然一转,带上了致命的诱惑:“皇爷说了,这事儿办好了,‘劝’出来的银子,不用上缴国库,第一个,就是给咱们北镇抚司补足欠饷!一文不少!”

他俯身向前,幽幽地问道:“你们是想饿着肚子讲那狗屁的颜面,还是想被外人骂几句不要脸,然后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回家,让婆娘孩子吃顿饱饭?”

死寂。

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截然不同。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眼中闪烁着挣扎、屈辱,以及一丝被点燃的贪婪。

骆养性知道,他成功了。他忽然间更深地领会了皇帝的用意。这荒唐的命令,根本就不是为了那点银子,而是一把手术刀,要精准地切开那帮道貌岸然的大臣们最虚伪的面皮!皇上要的不是钱,是他们的恐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体面”彻底崩塌!

想通了这一点,骆养性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恐惧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即将参与一场宏大“行为艺术”的兴奋感。他坐回椅中,心态已从破罐破摔,调整回了正常心态。

“传我将令!”

“第一,筛选精干人手!此番行动,代号‘哭灵’。专挑那些家里最困难、欠饷最多、上有老下有小的校尉。告诉他们,这是一次‘创收’的机会!同时,每小队安插一名我指定的提骑,负责监视、记录。”

“第二,组织‘业务培训’!”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愣。哭穷还要培训?

骆养性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亲自走到堂中,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理论课”。

“都给我听好了!哭,不是真哭!是嚎!要嚎出悲愤,嚎出绝望!台词就两句,记熟了!”他捏着嗓子,模仿着街头乞丐的腔调:

“第一句,要悲怆——‘求求青天大老爷,行行好,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第二句,要愤慨——‘陛下都快饿死了,我们这些当差的哪还有活路啊——!’”

一群杀人如麻的锦衣卫,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的指挥使大人,像个戏班班主一样表演如何哭嚎,场面荒诞到了极点。

“光说不练假把式!去后衙校场,去给我练!把衙门当成首辅大人的府邸,你们轮流上去嚎!考核标准:音量、持久度、表情!”

半个时辰后,北镇抚司的后衙校场上,出现了大明开国以来最诡异的一幕。

一群穿着飞鱼服的壮汉,对着空无一人的衙门台阶,进行着撕心裂肺的“哭丧大赛”。

“我不活啦——!家里婆娘都快跟人跑啦——!”一个校尉抱着柱子,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好!感情真挚!赏银一钱!”骆养性身边的心腹,拿着小本子认真记录。

“青天大老爷啊——!”另一个嗓门洪亮的校尉,直接用上了唱秦腔的调子,声音穿云裂石。

“不错!有穿透力!记一功!”

甚至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开始“内卷”,当场脱了靴子,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细数家里的惨状,引得“评委们”连连点头。

一个老派千户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阻:“大人,这……成何体统!”

骆养性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来人!剥去他的飞鱼服,拿下腰牌,革职查办!理由——对抗圣旨!”

几名提骑立刻上前,将那名千户按倒在地。冰冷的现实,让校场上所有人心头一颤。

骆养性杀鸡儆猴之后,又回到了他的“作战室”——一间挂着巨大京城百官宅邸分布图的偏厅。他与几名核心心腹,对着图谱,开始制定详细的计划。

“目标群体必须细分!”骆养性用朱笔在图上圈点。

顶级门第(首辅、国公等): 策略为“悲情静坐”。派三十个最惨的弟兄,换上破衣,不吵不闹,坐其府门外。人手一根麻绳,面无表情地盯着大门。

清流言官(御史等): 策略为“魔音灌耳”。派大嗓门去,用唱丧的调子,把他家干过的破事儿,不管真假,编成词儿,循环播放。

普通官员: 策略为“死缠烂打”。堵门、跟车、在他常去的酒楼茶馆“偶遇”哭穷。

最后,他拿起另一支笔,重重地划掉了几个府邸。

“这几家,给我记死了!”他指着兵部尚书、京营总督等几位手握实权的武将府邸,厉声道,“皇爷暂时还需倚仗他们,谁也不准去骚扰!这是‘规避名单’,谁搞错了,提头来见!”

一番精密部署下来,一场荒诞的“哭穷”行动,竟被骆养性组织成了一场分工明确、策略清晰的战役来。

看着图上纵横交错的红线黑线,骆养性长吐一口浊气。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扭曲的快感。

他拿起将令,走到门外。

校场上,三百名“精锐哭丧队”已集结完毕,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神中闪烁着对银子的渴望。

骆养性高高举起将令,声嘶力竭地吼道:

“‘哭灵’行动,即刻开始!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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