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总是异常安静。
夜晚，墙壁上的灯光泛着惨白的冷色调，地板上反射出的光线微微扭曲，像是融化的蜡。季然的脚步踩在地板上，鞋底传来的摩擦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他必须确认一件事——那些“出院”的人，真的还存在吗？
白天，他曾经隐约察觉到，病房里的一些病人会在特定时刻影子消失，而那些影子消失的人，不久后就会被医生宣布病情痊愈，然后被带离医院。
但奇怪的是，他们走后，病房里再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录。
甚至……连其他病人都不记得他们的存在。
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曾经试着问过护士关于“前天住在305房的那个病人”——但护士却只是困惑地皱起眉，说那间病房已经空了一个月。
季然知道自己没有记错。
但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刻意抹除这些人的存在。
他想找到这些“出院”病人的病历，看看他们的真实情况。
可病历室位于医院东侧的封闭档案区，那里是禁止普通病人进入的，只有医生或者高级护理人员才有权限进入。
他盯着紧闭的门锁，手心微微渗汗。
“该怎么进去？”
他脑中迅速闪过一个计划。
——换一张身份卡。
他白天留意到，某些护士的身份卡是磁卡，而某些医生的身份卡则是指纹识别。如果他能搞到一张护士的磁卡，或许就能在夜晚避开摄像头，潜入档案区。
问题是……去哪里偷一张身份卡？
他回头，看向夜晚的值班室。
护士站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值班的护士似乎在低头看手机，门口的桌子上，几张身份卡被随意摆放着。
机会来了。
季然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衣领，然后脸色苍白地走过去。
“……护士小姐。”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仿佛一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病人，“我有点不舒服，可以给我一点镇定剂吗？”
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放下手机：“又是你？季然，你的药剂量已经控制得很稳定，不能再加量了。”
季然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被护士记住。
但他还是按计划继续说道：“求你了，我真的很难受……我看到……影子在动。”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冷淡：“医生已经说过了，那是你的妄想症状，你应该学会控制自己。”
季然低下头，假装痛苦地捂住额头。
他知道，很多精神病院的护士都已经习惯了病人的怪异言论，他们不会真的在意。
但就在护士转身翻找柜子的时候——
季然眼神一动，迅速伸手拿走了桌上的一张身份卡！
他几乎是瞬间将卡片藏进袖口，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满脸痛苦的表情：“……算了，不用了。”
护士皱眉，看了他一眼：“早点回去睡觉。”
季然点点头，假装无力地转身，慢慢地走出护士站。
直到转过走廊的拐角，他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摊开手掌。
——身份卡到手了！
他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快步走向封闭档案区的门口。
磁卡轻轻一刷，门锁“滴”地一声解锁，他迅速闪身进入，把门悄无声息地关上。
档案室里，漆黑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墙上的微弱灯光，翻找起病历柜。
目标是近期“出院”病人的病历——
他的指尖在柜子上滑过，一排排整齐的文件夹上都贴着病人姓名和编号。
但他很快发现，最近的病历中，很多编号都被人为抽走了！
他皱起眉，继续翻找，直到他在角落的一个未归档区里，发现了几份被遗漏的病历。
他抽出其中一份，打开。
——病人姓名：赵明川
——编号：XG-306
——诊断：偏执型精神障碍
——病情记录：患者曾多次声称“影子在观察他”，并伴随极端恐慌。三周后，症状开始缓解，并于次日痊愈出院。
——备注：影子消失现象已确认。已安排出院。
季然的瞳孔微微收缩。
“影子消失现象”？？？
他继续翻下一页，看到了一张附带的出院记录。
——出院后跟踪调查结果：无记录。
——社会联系复核结果：无记录。
——身份查询结果：无记录。
无记录？
季然的指尖微微颤抖，翻开另一份病历——
——病人姓名：李文浩
——编号：XG-412
——诊断：解离性身份障碍
——病情记录：曾报告“影子在对他说话”，表现出严重焦虑。四周后，病情显著好转，出院。
——备注：影子消失现象已确认。已安排出院。
——身份查询结果：无记录。
每一个出院病人的记录里，都写着同样的内容——
他们的身份信息，被彻底抹除了。
季然的后背发凉，心跳几乎失控。
这不是“痊愈”。
他们的“影子”被拿走了，然后被从世界上彻底删除！
——如果他不尽快逃出去，下一个被抹除的，就是他自己！
但就在他合上病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
他忽然察觉到，病历柜的阴影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猛地抬头——
病历柜的黑暗中，一道扭曲的人形影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东西瘦长而诡异，轮廓像极了他的影子，可是它的边缘隐隐晃动，仿佛与现实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更可怕的是，它的眼睛——是的，它有眼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洞，正死死地盯着他。
季然的呼吸瞬间屏住。
影子本不该有眼睛。
但它有。
而且，它在看着他。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风，可那个影子却缓缓地蠕动着，像是在靠近，又像是在……模仿他。
“你……”季然的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影子没有回答，它只是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做出了一个与季然一模一样的动作——握住病历的封皮。
然后，它慢慢地，慢慢地，把病历翻开了。
它在模仿他。
不对……不只是模仿。
季然猛地后退一步，背脊紧贴在档案柜上，手指死死攥紧那份病历。
影子也“后退”了一步——但它不是朝着病历柜退，而是倒着滑行，像一段被倒放的影像。
“……你到底是什么？”季然低声问道。
影子缓缓地停下动作，静静地望着他。
然后，它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没有言语，它只是张开嘴，露出一个漆黑的空洞，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
影子，怎么会有嘴巴？
季然心脏猛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跑，但就在他抬脚的瞬间，影子突然“歪”了一下，嘴巴咧得更大。
然后，一个微弱却刺耳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你……代替了我……”
像是金属摩擦玻璃，像是无数细碎的耳语在鼓膜中嗡嗡作响，那声音没有来自任何方向，仿佛直接从他的意识深处浮现。
季然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影子在说话。
可它根本没有真正地发出声音。
那是意识，是另一种存在方式的声音。
“不……不对……你在说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让思维重新回归理性。
影子没有再说话。
它只是轻轻地抬起头，用那双没有光泽的黑色眼睛盯着他。
片刻后，它缓缓地笑了。
——那不是普通的笑容，而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笑容。
它不只是影子。
它是另一个“他”。
刹那间，房间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影子猛然一颤，仿佛失去了平衡般崩散成一团黑雾，迅速蜷缩回病历柜的阴影之中。
“季然？！”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季然猛地转身，正对上主治医生叶秋微皱的眉头。
她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秋缓缓走进来，目光落在他紧紧攥住的病历上。
季然的心脏仍在狂跳，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找点东西。”他低声回答。
叶秋没有立刻回应，她走到他的身旁，目光似乎若有所思。
几秒后，她缓缓开口：“季然，你最近是不是又看到‘它’了？”
季然心里猛然一紧。
“……什么？”
“影子。”叶秋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的影子在动？”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
她知道。
她不仅知道，甚至早就知道。
“季然。”叶秋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但又透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知道的，影子不会动的。”
“动的……只是你的妄想。”
这句话就像一把钝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季然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叶秋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你该接受治疗了。”
——但季然知道，她的话有问题。
而这家医院……也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