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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大屏幕上，画面清晰。
时间是恩师葬礼第二天的凌晨四点。
地点是恩师生前专用的书房。
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撬开了门锁。
他没有开灯，只用手机电筒照明，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桌前，拉开第三个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叠手稿。
他快速翻阅着，然后，从手稿中撕下了第一页。
他把纸团成一团，塞进口袋，将剩下的手稿揣进怀里，匆匆离开。
离开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他的脸。
他惊慌地拉下帽檐，但为时已晚。
那张脸，是陆哲远。
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从大屏幕缓缓移到陆哲远的脸上。
陆哲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
“这不是我！”
他指着屏幕，声音尖锐。
“是伪造的！是p的换脸！”
“林毓！你好恶毒的心！”
“为了脱罪，你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陷害我！”
卓茵也反应过来，立刻配合着尖叫。
“伪造的！肯定是伪造的！”
“林老师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拿来炒作，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王主任猛地一拍桌子。
“肃静！”
他转向我，眼神严厉。
“林毓！你提交的这份视频，来源是否合法？”
“你是否确认其真实性？”
“如果你伪造证据，诬告他人，这是罪加一等！”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陆哲远。
“师兄，你忘了。”
“恩师的书房，是你亲手安装的监控。”
“你说，老师的资料太珍贵，必须做好安保。”
“密码，只有你知，我知，还有老师知。”
“老师去世后，你第一时间说要关闭系统，说是不想再睹物思人。”
“恩师刚刚离世，你不思如何整理他的遗物，却急着关闭安保系统。”
“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在你关闭之前，拷贝了最后24小时的监控记录。”
陆哲远的身体开始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份遗稿，明明是你偷了我的研究思路！”
“顾老师的手稿只是笔记，核心思想是我的！”
“你利用了顾老师对你的偏爱，窃取了本该属于我的成果！”
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证物袋。
袋子里，是一张被揉皱，又被小心抚平的纸。
“师兄，你大概以为，你已经销毁了它。”
我将那张纸放在投影仪下。
一行熟悉的字迹，清晰地投射在大屏幕上。
【赠吾生林毓，望克竟全功。——顾远山】
陆哲远死死盯着那行字，身体僵住。
“师兄，你又忘了。”
我的声音很轻。
“恩师有习惯，重要的手稿，都会在书房纸篓里，再放一个复写页的副本。”
“为的是防止意外损毁。”
“你偷走了原件，却不知纸篓里，还留着一份一模一样的赠言。”
陆哲远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全场死寂。
王主任的脸色变得铁青，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看看陆哲远，又看看我。
卓茵看着失魂落魄的陆哲远，眼珠一转，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跪倒在地，爬向我。
“林老师，我是被他骗了！”
“他说他有证据证明您学术不端！”
“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就能把奖金拿回来！”
“我太穷了，我家里需要钱，我才会鬼迷心窍的！”
她抱住我的腿，涕泪横流。
“我错了，林老师！您原谅我吧！”
“我也是受害者啊！”
陆哲远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卓茵！你这个贱人！”
卓茵哭得更大声了。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你们要相信我！”
“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林老师！”
“都是他！都是陆哲远逼我的！”
我甩开她的手。
“受害者？”
我盯着她的眼睛。
“卓茵，你敢说，我父亲的事，也和他有关吗？”
卓茵的哭声一顿，眼神瞬间慌乱。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再次举起话筒。
“我还有第二份证据。”
“是关于我父亲的死因。”
“我想，这份证据，不仅是在座的校领导。”
“连警察，都会很感兴趣。”
6
我的话音刚落，会场的大门被推开。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为首的警察看到我，点了点头。
“林女士，我们接到报警，”
“说这里有与一桩刑事案件相关的重要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陆哲远和卓茵脸色惨白。
我将一个U盘，递给负责播放设备的工作人员。
“请播放里面的内容。”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微信群的聊天记录截图。
群名：【卓茵全球粉丝后援会】
群主头像，正是陆哲远。
一条条指令，被红框标出。
【任务！都去林毓的微博下面。】
【话术：这是林毓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为了洗白自己，连自己爸爸的命都拿来炒作！】
时间，正是我发出父亲需要Rh阴性血求助信息之后。
下一张截图。
【所有打通电话的志愿者，都去私信骂他们是帮凶！】
【不能让她找到血源！让她尝尝什么是绝望！】
【干得漂亮！那个说要献血的已经被我们骂到不敢出门了！】
【就是要这样！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爸死！】
这就是我父亲错失最佳抢救时间的原因。
一场网络暴力导致的谋杀。
主谋，就是陆哲远。
“不！”
陆哲远发出一声嘶吼。
“假的！都是P的！”
“这些截图都是伪造的！”
“林毓！你为了陷害我，不惜伪造聊天记录！”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相信她！”
他扑向我。
“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警察立刻上前，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挣扎的双手。
卓茵已经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她看着那些聊天记录，身体剧烈地颤抖。
群里，她也是其中一员。
虽然她没有发布指令，但她每一次的【收到】【老师威武】，都是帮凶的证明。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卓茵，现在，你还想说你是无辜的吗？”
她抬头看我。
“老师……我……”
“别叫我老师，我担不起。”
我打断她。
“你利用我的善良，抄袭论文，只为了一笔奖金。”
“被发现后，你毫无悔意，反手在网上泼我脏水。”
“你捏造我‘媚男欺女’，煽动舆论，让我被网暴。”
“你P我的遗照，给我家泼油漆，寄刀片。”
“你伪造抑郁症病历，用自杀的戏码，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你和陆哲远联手，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每说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我资助了你三年，整整十万八千块。”
“在你眼里，我的善良，就这么廉价吗？”
“在你眼里，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卓茵浑身一颤，瘫软下去。
“不……不是的……老师……”
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只是……我只是太嫉妒你了……”
“你什么都有，家境好，有才华，所有人都喜欢你……”
“而我呢？我拼了命，也只能在泥潭里挣扎。”
“我不甘心……我凭什么不能拥有你的一切？”
“所以，你想毁掉我，然后取而代之？”
我冷笑。
“可你选错了路。”
警察走过来，对卓茵说：
“卓茵同学，你涉嫌参与多起网络暴力及寻衅滋事案件，”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卓茵没有反抗，失魂落魄地被警察带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突然停下。
“林老师，你赢了。”
她重复了视频里那句话。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只剩下悔恨与绝望。
我看着她被带走，没有一丝快意。
我没有赢。
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清白。
可我父亲，永远也回不来了。
会场里，一片狼藉。
王主任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校领导们围着警察，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只剩下尴尬和后怕。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这令人作呕的会场。
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爸，你看到了吗？
害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7
听证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学校官网连发三条公告。
第一条，是关于陆哲远的。
经查，我校教师陆哲远存在严重学术不端行为，窃取他人学术成果。同时，其涉嫌策划并组织网络暴力，造成严重社会影响及恶性后果。学校决定，予以陆哲远开除处理，提请教育主管部门吊销其教师资格，并撤销其博士学位。校方将全力配合警方对其犯罪行为的调查。
第二条，是关于卓茵的。
经查，我校学生卓茵，在竞赛中存在论文抄袭行为，并参与网络造谣、污蔑教师。根据校规校纪，予以卓茵开除学籍处理。
第三条，是关于校领导的。
对在此次事件中，负有领导责任的王主任等人，予以免职处理。校方将深刻反省，并向林毓老师及其家人，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舆论彻底反转。
之前辱骂我的营销号和网友，纷纷删博道歉。
#林毓父亲#、#陆哲远卓茵#、#财经大学道歉#一个个新词条冲上热搜。
点进去，满是真相与忏悔。
“我靠！惊天大反转！原来我们都被当枪使了！”
“陆哲远和卓茵是什么绝世人渣啊！这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心疼林老师，父亲被网暴害死，自己还要被逼到这种地步来证明清白。”
“卓茵才是真正的恶毒女配吧？农夫与蛇的现实版！”
“那个说要给卓茵提供法务支持的律师大V呢？滚出来挨打！”
之前扬言要帮卓茵的律师大V，销号了。
那个名叫“卓茵全球粉丝后援会”的微信群，所有核心成员的个人信息，都被愤怒的网友扒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那几个在我家门口围堵我，撒纸钱的年轻人。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公司开除，被学校处分，也体验到了被网暴的滋味。
电话被打爆，家门口被堵，每天活在恐惧中。
有人受不了压力，在网上发视频痛哭流涕地道歉。
但没有人同情他们。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警方很快公布了调查结果。
陆哲远因涉嫌故意伤害（间接）、教唆寻衅滋事、诽谤、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等多项罪名，被正式批捕。
我听说，他在看守所里彻底崩溃了，整日整夜地嘶吼，说我偷走了他的人生。
卓茵因属于从犯，且有部分坦白情节，最终没有被批捕。
但她被学校开除，背负着污点，没有一所学校、一个用人单位敢要她。
她回了老家，那个她拼了命想逃离的贫困小山村。
我听说，她回去后，精神就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时，她会抱着手机，一遍遍地看那些骂她的评论。
疯癫时，她会冲到村口，对着过路的人大喊：
“我不是抄袭犯！我不是杀人犯！”
村里人都说她疯了。
她用伪造的抑郁症去构陷我，最终，却把自己逼成了真正的病人。
王主任被免职后，一夜白头。他在一个闲职部门里混日子，每天被人指指点点。
他试图找我道歉，我没有见他。
有些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被原谅的。
我为父亲办了葬礼。
那天，恩师纪念碑上的红漆，已被清洗干净。
新的石碑上，刻着【师道永存】。
我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放下一束白菊。
“爸，都结束了。”
我轻声说。
“您好好休息吧。”
“您的女儿，没有给您丢脸。”
一阵风吹过，墓碑旁的松树沙沙作响。
我的母亲，在这次打击后，身体一直不好。
我辞去了学校的教职，带着她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海边小城，住了下来。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也兼职做一些线上的学术翻译。
日子平淡，但安宁。
我很少再上网，那些喧嚣和纷争，好像都离我很远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整理书籍，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迟疑又怯懦的女声。
“是……是林老师吗？”
我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我是。”
“老师，对不起……”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是……我是那个给你父亲献血，后来又反悔了的志愿者……”
我的心，猛地一揪。
“老师，我看到新闻了……我才知道……”
“我才知道我当时一个退缩的决定，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
“我真的……我真的对不起你……”
她泣不成声。
“那些天，我天天做噩梦，梦到你父亲……”
“我不敢跟您联系，我怕您骂我，我怕您恨我……”
“今天，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必须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
“不怪你。”
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在那种情况下，选择自保，是人的本能。”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是那些把屠刀递到你手上，逼你做出选择的人。”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
海面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
一个年轻的女孩，背着画板，从书店门口走过。
她看到我，对我笑了笑。
我也对她笑了笑。
8
三年后。
我的书店，成了小城的一个小地标。
很多人都喜欢在午后，来这里点一杯咖啡，看一本书。
母亲的身体，在我的照料下，好了很多。
她现在是书店的“店长”，每天负责给花浇水，和客人们聊天，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这天，我收到一封来自财经大学的邮件。
是新任的校长亲自发来的。
他告诉我，学校建立了一个以我恩师顾远山教授命名的学术基金会，旨在奖励和资助那些品学兼优的寒门学子。
基金会的第一笔资金，来源于没收陆哲远和卓茵当年的那笔竞赛奖金。
校长在邮件的最后，诚挚地邀请我，回到学校，担任基金会的理事。
并且，希望我能重新站上讲台。
“林老师，学校需要你。”
“学生们，更需要你。”
我看着这封邮件，久久没有回复。
回去吗？回到那个让我遍体鳞伤的地方？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事。
她给我端来一碗莲子羹。
“毓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就绑住自己的脚。”
“你爸如果在，他也希望你继续当一个好老师。”
“那是你最喜欢做的事。”
我看着母亲鼓励的眼神，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我重新回到了财经大学。
学校为我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新的办公室主任，是一个很年轻的老师。
他见到我，站姿有些拘谨，眼神里却带着崇拜。
“林老师，欢迎您回来。”
我走在熟悉的校园里。
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都变了。
恩师的纪念碑前，放着许多新鲜的花束。
学生们路过，都会停下来，鞠躬致意。
我重新站上了讲台。
下面坐着的，是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
我看向他们，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我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
“我是你们的老师，林毓。”
讲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课后，一个女生追上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我一张纸。
“林老师，这是我的论文，我想参加这次的顾远山基金竞赛。”
“但是我家里条件不太好……”
“我怕……我怕自己不够资格……”
我看着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卓茵。
一样的出身，一样的渴望。
但眼前女孩的眼神澄澈，没有算计，只有对知识的热爱与对未来的不确定。
我接过她的论文，笑了笑。
“论文我收下了，我会认真看。”
“至于资格。”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决定你是否有资格的，不是你的出身，而是你的品行和才华。”
“只要你走的是正道，就没有人能夺走属于你的光芒。”
女孩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老师。”
我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心里一片宁静。
我失去了很多。
但我守住了我作为一名教师的底线，也守住了恩师传给我的，那份对学术的敬畏。
我拿起手机，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
【妈，今天天气很好，讲课很顺利。】
【一切都很好。】
我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远方。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但我不会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