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色公务车平稳地驶出招待所大门，汇入车流。
窗外，不再是安水乡低矮的房舍和尘土飞扬的乡道，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笔直的马路，和大片正在轰鸣施工的土地。
这，就是庆祥县倾尽全力打造的经济开发区
张景明靠在后座上，指尖拂过左胸上那枚小小的金属党徽，一种奇异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局级，在体系里多少也算是个领导。
迈过基层的修罗场，不知道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
开车的李明面相憨厚，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瞄一眼自己得“新领导”。
后座上的“新官”一直没开口，李明自然也不会多说话。
司机这位置，多看，多做，少说。
这基本要领，他懂。
“李明，你在局里干了多久了？”
“局长，十年了。”
本想着观望新局长脾气的李明听到“新领导”开口，整个人明显楞了一瞬，旋即老实道。
不过，他故意隐去得一个副字，彰显着混了官场多年的小心机。
“十年？看来在资历上，你得算我的前辈。”
“不敢不敢，局长这说的什么话，我是个粗人，哪能跟您比。”
见李明连忙摇头，张景明洒然一笑，也没深究。
可不是他故意没话找话，这司机算是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嫡系。
几句话拉进关系，套出点有用信息，是管道的第一步。
“我看还有一段路，要不你给你我讲讲咱们这里的项目。”
“我看这里到处都在施工，多半都跟咱们发展局有关系吧？”
张景明指着窗外的工地，把话题切到了正事上。
虽说他提前做了点功课，但能查到的，披露出来的信息，跟李明这个十年老干部口里说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成，张局想听，那我就挑着知道的说。”
李明挠挠头，稍稍降低了点车速，指了指窗外。
“这边，规划说是要建个大型的物流集散中心，是省里都挂了号的重大项目。”
“再往前那片围挡，听说是南方来的大老板，要搞电子产业园……”
张景明挑挑眉，随便路过两个项目，就都是这么大的项目？
这经开区，还真是有点东西！
“规划的这么大，看来咱们领导，是个实干派啊？”
李明话音一顿，却不敢接自己“新领导”得话头。
这话张景明说得，他一个小司机，可说不得。
“可不是嘛，咱们开发区，摊子铺得大，事儿也多。”
“不过有赵局掌舵，还算挺稳当。”
李明眼睛却透过后视镜飞快地瞥了张景明一眼，随即又专注看向前方路面，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赵局在咱们这儿，威望高不说，群众基础也扎实得很。局里上上下下，都服他。”
张景明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工地围挡和塔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明这话听起来是夸赞，可那特意强调的“威望”、“扎实”、“都服他”，落在耳朵里，却像有点别有用意。
基层三年，他太清楚这种“评价”背后可能裹着什么样的意思。
一个威望极高、根基极稳的一把手……
他这初来乍到的副手，夹在中间，位置怕是有点微妙了。
车子驶入一座线条简洁的灰色办公楼大院，稳稳停在主楼玻璃门廊下。
门楣上，“庆祥县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几个鎏金大字在朝阳下闪着光。
张景明刚推开车门，脚还没沾地，一股无形的冷意就扑面而来。
抬头，入目而来的是一个年轻干练的…冰美人？
倒不是他非要加一个限定，实在是面前女人不太对劲。
合体的职业套裙，身姿笔挺，面容姣好，哪哪都好，就是眼神扫过张景明，没有丝毫迎接新领导的热情不说，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排斥。
“张副局长，我是档案科的林清。赵局长和其他领导在会议室等您。”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干脆。
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下属初见上级应有的姿态。
说完，她微微侧身，做了个引路的手势，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态度。
张景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直属下级？
第一天就给他甩脸子？
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压下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好。”
随后，他跟在林清冷硬的背影后面，走进办公大楼。
林清目不斜视，偶尔有路过的职工，看到林清身后的张景明，眼神虽说都有几分好奇，碍于林清脸色，也没人敢主动打招呼。
张景明心里那点被新职务激起的微澜，迅速沉淀下去。
这开发区的状况，看来比安水乡要复杂的多。
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是新官上任先吃闭门羹！
片刻，会议室的门被林清推开。
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见两人进来，低声的交谈瞬间停止，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的张景明身上。
“哈哈，景明同志！可算把你盼来了！”
一个洪亮热情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安静。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来人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笑容极具感染力。
“赵局，这就是新来的张局。”
林清微微颔首，态度虽说没多热情，但明显跟对待自己的不一样。
张景明再度挑挑眉，心中疑惑更甚。
自己跟这叫林清的无冤无仇，怎么这人好像在针对自己？
不等他多想，面前男人热情地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张景明的手上下摇晃，力道很大。
“一路辛苦！快请坐，请坐！”
张景明也不是傻子，眼前这人他自然做过功课，正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经济发展局局长赵海波。
见赵海波分外热情地揽着自己肩膀，他也顺着对方意思，直接坐到了主位旁边预留的空位上。
等张景明入座，赵海波转向会议室里的众人，声音洪亮。
“同志们，这位就是咱们局新来的副局长，张景明同志！大家欢迎！”
掌声响了起来，不算热烈，但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