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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市一中时,楼下已经围满了人。
消防车和救护车闪着光,拉起了警戒线。
我挤进人群,抬头看。
顶楼天台边上,一个穿校服的单薄身影,正背对着外面,摇摇欲坠。
是张弛。
他身边,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正手足无措地尖叫:“张弛!你快下来!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是陈佳佳。
都这时候了,她关心的还是她自己的麻烦。
我心头火起,拨开人群就冲向警戒线。
“我是他的老师,让我上去!”
一个警察拦住我,但旁边一个中年女人立刻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正是张弛的妈妈。
“林老师!你可算来了!”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警察不让我们上去,怕刺激他!你去,他听你的!你快救救他!”
在张妈妈的哭求下,我被放了进去。
跑上天台,风很大,吹得我站不稳。
陈佳佳看到我,表情极其复杂。
“你来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这里没你的事!”她嘴还硬。
我吼了她一句:“闭嘴!”
她被我吓得一愣。
我不再理她,一步一步,朝着天台边缘的张弛走过去。
我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停下。
“张弛。”我开口:“想聊聊吗?”
他的肩膀动了一下,没回头。
“我没什么好聊的。”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我就是个废物,是个累赘,是我爸的耻辱。”
这些词,我能想象,是陈佳佳每天灌给他的。
“不是的。”我说。
“你不是!你还记得吗?我们聊的第一本书,《银河系搭车客指南》。里面说,毛巾是宇宙间最有用的东西。”
他没说话。
“你就是那条毛巾。”
我继续说,“你坚韧,能吸掉不愉快。你温暖,能给身边的人安慰。你只是,被放错了地方,被一个不懂你价值的人,拿去擦了地。这不是你的错。”
我看到他的身体,不那么紧绷了。
“可我考砸了……我让她失望了……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他带着哭腔。
“不,”我摇头,“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你只是累了。你需要休息,而不是在所有人都骂你跑得慢的时候,还逼自己冲。张弛,回头看看我。”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慢慢地,转过身。
他满脸泪痕,瞳孔里全是绝望和恐惧。
“林老师……我好累……”
“我知道。”我向他伸出手,“下来,我们回家。我带你去吃你最爱的那家日料,聊一聊《三体》里的黑暗森林法则,好不好?”
他看着我的手,又看了看楼下。
就在这时,一个蠢到家的声音又响起来。
“张弛!你还磨蹭什么!赶紧下来!陈总已经到楼下了,他快气疯了!”
陈佳佳这个蠢货,还在火上浇油!
张弛刚缓和的眼神,瞬间又被惊恐填满。
他往后退了一步,半只脚已经悬空!
我来不及多想,猛地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他肉里!
“别怕!有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他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也腿一软,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后背全是冷汗。
天台的门被猛然推开,陈东带着两个保安冲进来。
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张弛,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火就全冲我来了。
“林蹊!”他指着我的鼻子骂,“谁让你来的?!你已经辞职了,不是我们公司员工!你现在出现在这,想干什么?想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公司头上吗?!”
他身后的陈佳佳也反应过来,尖叫着附和:“对!叔叔!就是她!肯定是她跟张弛说了什么,煽动他闹事,好敲诈我们公司!”
我看着这对颠倒黑白的叔侄,气得发抖。
我还没开口,一个更有分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陈东!”
张市长和他夫人,在几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脸色铁青地走了上来。
张市长看都没看陈东,直接走到我和张弛面前,把瘫软的儿子紧紧搂进怀里。
张妈妈则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谢谢你,林老师,谢谢你……”
安抚好儿子,张市长站起身,那双在无数会议上扫视全场的眼睛,死死钉在了陈东脸上。
“陈总,”他皮笑肉不笑质问,“我需要一个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