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集团董事长办公室，位于集团大厦的顶层，视野比总裁办公室更为开阔，装潢风格却更为沉稳厚重。深红色的实木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摆满了商业典籍和行业报告，另一面墙上则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无声地彰显着主人深厚的底蕴和财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普洱茶的混合气息。
戚振邦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仔细翻阅着财务部刚送来的上一季度财务报表。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威严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作为凌云的掌舵人，白手起家将企业做到如今规模，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和谨慎。
翻到其中几页时，他的眉头渐渐锁紧，手指在几行数据上反复敲击着。那是几笔数额不小的资金支出，审批人签着裴景川的名字，用途标注得相当模糊，只写着“项目拓展备用金”、“战略合作前期投入”等笼统的字眼，附带的说明文件也语焉不详，缺乏足够支撑性的细节。
金额加起来，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几笔款项的流向，似乎都指向几个他不甚熟悉的、新成立的关联公司。
戚振邦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沉稳：“让财务总监李铭过来一趟。”
不一会儿，财务总监李铭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恭敬：“董事长，您找我？”
戚振邦将报表推到对方面前，手指点在那几项有问题的款项上，目光锐利：“李总监，这几笔由裴助理审批的款项，具体是用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用途说明如此含糊？相关的合同和验收报告在哪里？”
李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他拿起报表，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然后陪着小心解释道：“董事长，这几笔……主要是裴助理负责的几个新兴科技领域的投资项目，您也知道，这类项目前期投入大，回报周期长，很多费用确实不太好明确归类，都是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
“不太好明确归类？”戚振邦打断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几千万的资金，一句‘不太好明确归类’就糊弄过去了？凌云集团的财务制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松散了？具体的投资标的、合作协议、资金使用明细，这些最基本的材料总该有吧？”
李铭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语气更加含糊：“这个……具体的材料，可能还在裴助理那边整理，有些涉及商业机密，他也不便透露太多……戚总那边也是知情的……”
他将戚振邦的问题轻轻推到了戚书珩和“商业机密”上。
戚振邦盯着李铭看了几秒，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透出洞察一切的光芒。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知道从李铭这里恐怕问不出更多实质性的东西了。他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喜怒：“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以后所有大额资金审批，必须附上详尽的说明和支撑文件，否则一律不予通过。”
“是，是，董事长，我一定严格把关。”李铭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片。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戚振邦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裴景川……这个年轻人，能力确实出众，办事也妥帖，女儿书珩对他信任有加，几乎将集团不少核心业务都交到他手上。但正是这种过度的信任和放权，让他隐隐有些不安。一个助理，经手的资金流量如此巨大，而且账目做得如此……干净又模糊，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再加上他偶尔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关于裴景川对沈天宇的那些看似无意、实则针对的小动作……
傍晚，戚书珩处理完一天的工作，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准备和父亲一起回家。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掌控全局的自信和锐气。
“爸，走吧。”她拿起自己的手包，语气干脆。
戚振邦却没有立刻起身，他示意女儿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刚沏好的普洱茶，茶香袅袅。
“书珩，”他开口，声音比平时缓和了许多，带着长辈的语重心长，“最近集团事务繁多，辛苦你了。”
“还好，习惯了。”戚书珩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不以为意。
“裴景川那个年轻人，能力确实不错，帮你分担了不少压力。”戚振邦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女儿脸上，观察着她的反应，“但是，书珩啊，用人不疑没错，但疑人也不用。尤其是在钱财和权力面前，更要察其心，观其行。有些关键的款项审批，你还是要亲自过目，心里得有本明白账。”
戚书珩放下茶杯，眉头微挑，似乎对父亲突然提起裴景川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爸，景川跟了我这么多年，做事一向稳妥，能力有目共睹。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信任他。集团的事情千头万绪，如果事事都要我亲自过问，那我不得累死？”
她的语气带着对裴景川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对父亲提醒的不以为然。
戚振邦看着女儿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女儿因为童年表舅背叛的那件事，对“信任”二字看得极重，一旦认定，便很难改变。他不再纠缠裴景川的问题，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语气更加低沉：
“还有……书珩，对天宇……好歹是自家人，是你法律上的丈夫。有些事，别做得太过了。传出去，对我们戚家的名声也不好。”
提到沈天宇，戚书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缓和的气氛消失殆尽。她冷哼一声，语气变得尖锐而刻薄：
“他心里有数！吃戚家的，用戚家的，就该有吃软饭的觉悟！我供着他，养着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还要我把他供起来不成？爸，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您就别操心了！”
看着她油盐不进、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戚振邦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站起身：“行了，不说了，回家吧。”
他率先向办公室外走去，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佝偻和落寞。
戚书珩跟在后面，脸上依旧是不忿和理所当然。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父亲是年纪大了，开始变得啰嗦和心软。
只是，在她心底最深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父亲那句“察其心”和“别太过了”，像两颗细微的石子，投入了她看似坚固的心湖，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的痕迹。而这痕迹，在未来某个时刻，或许将会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