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阔文脚步停驻，三十六峰赫然眼前。
放眼望去，千座琉璃般的楼阁如星辰洒落，错落点缀于云山雾海之间。金瓦流淌着熔金似的光辉，玉柱参天，内里隐约有灵光氤氲。整片建筑群笼罩在一座巨大的聚灵阵中，呼吸间吞吐的已非寻常空气，而是化为薄雾的液态灵气。
“依照宗规，你登临七十九阶，便是外门弟子，当入内院，居于五十四崖。”白阔文开门见山，明确了她的身份。随即，他的语气转为凝重，“但以你如今的处境，同样是留在内院，却有不同的活法。”
他伸手指向那片灵气盎然的楼阁深处，目光锐利：
“这第一条路，便是进去之后，谨小慎微，泯然众人。不争不抢，不露锋芒，凡事退让三分。或许能靠着忍气吞声，在内院勉强立足，寂寂无名地过完此生。这是最稳妥，却也最憋屈的路。”
他的手指方向未变，语气却陡然变得深沉而充满诱惑，仿佛在描绘一幅壮丽的画卷：
“至于第二条路……此路绝非坦途，可谓荆棘密布，九死一生！你需要以微末之身，行逆天之事，于万难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人坠入梦幻的魔力，“但若你心志足够坚韧，气运也能眷顾一二，我或可为你指引一个方向——一个若能把握住，便可鱼跃龙门，挣脱一切枷锁；天高海阔，任你扶摇直上九霄！届时，你将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风景，真正执掌自身命运，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
他看向沈南秋，将选择权交还给她：“是求一个安稳却卑微的余生，还是赌一个可能粉身碎骨也可能光芒万丈、直抵大道的未来？你怎么选？”
沈南秋沉默片刻，眼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清明的了然。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却异常坚定：
“白师叔，弟子明白，我既已恶了凌登云师叔，便等同于得罪了凌家那位天骄凌楚月。在此等境况下，所谓谨小慎微、退让三分，恐怕换来的绝非安稳，只会是步步紧逼，直至退无可退。那第一条路，看似是选择，实则于我，早已是绝路。”
她话锋一转，目光诚挚地看向白阔文，深深一礼：“然而，弟子仍然万分感谢师叔，愿给弟子这个选择的机会。正因有了此刻的抉择，他日当我面对重重磨难之时，我才可以无愧于自己的道心——这条路，不是命运强加，不是被迫承受，而是我沈南秋，在看清前路艰险后，依然凭自身意志选定的道！”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深思熟虑的请求：“所以，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我能否先不自请为外门弟子？我愿暂居记名弟子之位，去外院蛰伏，潜心修炼。待我引气入体，稍有自保之力，再凭手中之剑，堂堂正正踏入内院，去走您说的那条……荆棘遍布，却也可能直抵九霄之路！”
白阔文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赞赏。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善！大智不彰，大勇无锋。你能有此洞见与决断，我便允你此事。记住，外院只是你暂时的蛰伏之地，你的目光，必须始终盯着内院，盯着那条……通向云端的登神长阶！”
凌晨，归云谷。
沈南秋坐在青砖小屋内，清点着包袱。这个要求白阔文应允了，让她在外院暂避风头，专心完成引气入体，再凭实力堂堂正正踏入内院。
一枚据说存有一百下品灵石的灵戒——实则宗门只发了十颗，另外九十颗和五倍量的引气丹，是白师叔私下贴补，言明她根值太低，引气入体将异常艰难。可惜，此刻毫无灵力的她，根本无法使用这灵戒。
一张宗门地图。滴血认主后，地图“嗖”地消失，宗门全境瞬间在她脑海中展开。剑林、温泉、农田、牧场、森林……像归云谷这般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谷，在宗门版图上竟如沧海一粟。
宗门发放的十颗引气丹，加上白师叔所赠，共计六十颗。此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金疮药？净血丸？
再三确认后，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就是凡俗武林中常见的金疮药。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进的究竟是仙门还是武馆。直到她翻出最期待的东西：
一件藏青色的宗门制式道袍。
换上道袍的瞬间，衣料自动收缩，原本宽大的部位立刻变得贴合身形。沈南秋将换下的破旧衣物仔细叠好收起，随即推门而出。
当前最紧迫的事，是给自己买一套内衣。
宗门准备的衣物里，竟无此物！难道其他人都不穿吗？细思极恐！
一阵凉风袭来，下身空荡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颤。必须立刻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在购买完日常用品返回归云谷的路上，沈南秋瞬间明白了宗门不配发内衣的“深意”——
一套最普通的内衣，竟要价一颗下品灵石！
这简直比拦路抢劫更甚！
不过，在解决了“下身凉飕飕”这个首要尊严问题后，她依照脑中的地图，前往归云谷内的聚灵房。
“五颗灵石，只能待三天。超出时辰，记得补缴灵石。”一位白发老伯收了灵石，例行公事地叮嘱后，为她开启了房内的聚灵阵。
脚下阵纹随之明灭，淡蓝色光晕弥漫开来，将房间染上静谧色彩。空气中开始浮现出极细微的、星屑般的灵气光点，受阵法牵引，缓缓飞舞。
“多谢前辈。”
沈南秋拱手道谢后，迫不及待地盘膝坐下，翻开了包裹里那本《引气入体决》。此书与另一本《修炼指南》均是宗门附赠，据《指南》说明，后续功法需自行前往易法堂购买。
她服下一枚引气丹，依功法所述，尝试感应灵气由“灵台穴”入，过“玉枕”，穿“百会”，经口唇“鹊桥”，再沿胸腹正中，缓缓沉归丹田。
嗯？毫无感觉？与功法描述截然不同！
或许是灵气汇聚需要时间？她按捺住焦躁，凝神静气，继续打坐。一炷香后，她终于沮丧地确认——自己确实没能汇聚到半分灵气。
该死！撰写功法的人，难道就没考虑过资质平庸之辈吗？竟对“感受不到灵气”的状况只字未提！
无奈，她只得又吞下一枚引气丹。
当第二十三枚丹药入腹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冰凉触感，终于突兀地出现在她心肺之间。那感觉微弱如蝶翼轻振，却让她浑身一激灵。她强压下狂喜，小心翼翼地引导那丝“气流”。
「心如澄镜，身似空谷；谷虚而应，镜明而映。」
然而，就在她尝试以神念推动这丝灵气冲向“玉枕穴”时，它……散了。
此时此刻，沈南秋才幡然醒悟：那套昂贵的内衣，或许才是她今日最实惠的消费。至少，内衣是实实在在穿在了身上，解决了切肤之“寒”，不像这该死的灵气，虚无缥缈，一触即散！
再来一颗！
又一枚引气丹服下。
黑暗中，一缕清凉之气再度于肺腑间滋生。它如初生幼兽，在她的意念牵引下，怯生生地沿经脉游走。所过之处，传来阵阵奇特的清凉与酥麻，仿佛久旱逢甘霖。然而，就在即将进入“灵台穴”的刹那，这缕灵气再次毫无征兆地消散。
继续！
又是一颗丹药。
直至将最后一颗引气丹吞下。
咕咚！
丝丝缕缕的冰凉之气在肺腑间交织、缠绕，最终凝聚成一小团。沈南秋集中全部神念，奋力一推——
轰！
仿佛天河决堤，雪山崩塌！一股磅礴的灵气洪流猛地爆发，强行冲开沿途经脉，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这团灵气野蛮地冲过“灵台”、“玉枕”、“百会”、“鹊桥”，每过一关，其势便减弱一分，体积也随之缩小，最终在胸腹之间……归于一片虚无。
这也太离谱了！
沈南秋内心几乎在呐喊。这破功法到底靠不靠谱？六十颗引气丹下去，就换来这么个结果？灵气怎么会越冲越少？
不会写书就别误人子弟！她气恼地将功法前前后后翻了三遍，连页脚那行“根据个人体质，效果或有不同”的小字都看了数遍，依旧没找到关于“灵气越缩越小”的任何解释。
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
不管了，没有引气丹，一样感受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