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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秋宴的涟漪尚未平息,一场更深的暗流已在紫宸殿与九王府之间汹涌。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雾都仿佛凝滞了。萧玦站在御案前,背脊挺直如松,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

“皇兄,臣弟不明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沈青瓷留在静园,并无不妥。为何一定要纳入宫中?给她一个虚衔也就罢了,‘嘉宁夫人’?她算什么‘夫人’?”

皇帝萧宸坐在御座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玉镇纸,神色是惯有的温和,眼底却是一片不容置疑的深沉。“九弟,正因她‘什么也不是’,才必须给她一个‘是’。天女祥瑞之说,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她是北境将士心中的吉兆,也是民间好奇的谈资。让她继续无名无分地住在你的别院,算怎么回事?是外室?是侍妾?这于你的名声,于朝廷的体统,有何益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投向萧玦:“还是说,九弟你……真把她当成了不可示人的私藏,连朕,连这天下,都不能碰?”

这话诛心。萧玦下颌线绷紧,手在袖中攥成了拳。“臣弟不敢。只是她来历特殊,心性不定,骤然置于深宫,恐生变故。”

“正因她特殊,才需置于最稳妥之地。”萧宸语气转缓,却更显坚定,“清音阁僻静,一应供给从优,朕也不会让人去扰她。给她‘嘉宁夫人’的名分,是安天下人之心,也是绝了一些人的妄念。在宫里,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她才是真正的‘安全’。九弟,你常年征战在外,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周全吗?这深宫,看似是牢笼,于她而言,未尝不是最坚固的铠甲。”

萧玦沉默。他知道皇兄的话有道理,甚至部分击中了他内心的隐忧。但他无法接受,那种即将彻底失去掌控的恐慌,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第一次感到,在皇权面前,即便是他,也有无法逾越的界线。

“此事,朕意已决。”萧宸放下镇纸,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最重意味,“旨意已拟好,明日便发。九弟,你与她……好好话个别吧。”

话别。两个字像冰锥,刺进萧玦的心脏。他猛地抬眼,看向御座上那个与他血脉相连、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兄长。那双总是温润带笑的眼里,此刻只有帝王不容置喙的决断,和一丝……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祥瑞”本身的独占欲。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裂痕。

最终,萧玦什么也没说,只是极重地抱拳,然后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带着决绝的冷意。他没有回王府,而是径直策马,冲向了静园。

静园里,沈青瓷正坐在窗边,看着李嬷嬷等人沉默而迅速地收拾着一些细软。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圣旨的内容她已经知道,平静之下,是翻江倒海般的茫然与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撞开,萧玦带着一身凛冽的秋寒与怒意,如同风暴般卷了进来。所有仆役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他看也不看旁人,猩红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窗边那个单薄的身影。

沈青瓷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很高兴是不是?”他逼近她,气息灼热而混乱,喷在她的脸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离开我,去那个金碧辉煌的笼子里当你的‘嘉宁夫人’了?嗯?”

沈青瓷吃痛,却倔强地没有呼痛,只是仰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额角跳动的青筋。“王爷,这是圣旨。”她声音干涩。

“圣旨?!”萧玦低吼,另一只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掐住她的脖子,却在半空硬生生停住,最终狠狠一拳砸在她身侧的窗棂上,木屑纷飞。“你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把你弄进去,跟把我最趁手的兵器锁进国库有什么区别?!沈青瓷,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回家!”沈青瓷终于也忍不住,积压的情绪冲口而出,声音带着颤,“我想拿回我的手链!可是你不给,你只会关着我,威胁我!现在有另一个人,用另一种方式关我,至少……至少他看起来更‘讲道理’!至少在那里,我不是你一个人的囚徒!”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萧玦最敏感暴戾的神经。他瞳孔骤缩,所有的愤怒、不甘、恐慌,在瞬间被点燃,化为一种毁灭般的冲动。

他不再说话,只是猛地低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那不是亲吻,是撕咬,是侵占,是绝望的标记。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他身上凛冽的气息,蛮横地撬开她的牙关,席卷一切。沈青瓷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暴虐的告别。她睁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紧闭的、睫毛剧烈颤抖的眼,看着他眉宇间那股近乎痛苦的戾气,心底某个地方,忽然尖锐地疼了一下。

这个吻漫长而窒息。直到两人肺里的空气都快耗尽,萧玦才猛然松开她。沈青瓷腿一软,向后踉跄,被他手臂一揽,又死死按在怀里。

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滚烫,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哀求:“别去……青瓷,别去……我们再想办法……”

沈青瓷不懂他这突如其来的不舍是什么意思,好像这一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九王爷,只是一个即将失去挚爱之物的男人,慌乱而无助。

沈青瓷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唇瓣红肿刺痛,舌尖全是血腥味。

“王爷,圣旨已下。”她推开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有些冷漠,“三日后,宫轿会来接我。王爷,保重。”

她转身,不再看他,走向内室,背影挺直,却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萧玦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胸膛里那股暴戾的怒火忽然熄灭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无边无际的空洞和……恐慌。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紧握的指缝里,不可挽回地流走。

三日后,宫轿如期而至。一切从简,却仪式森严。

沈青瓷换上宫里送来的、符合“夫人”品级的淡青色宫装,依旧素净,只在衣襟袖口绣了简单的缠枝纹。她只带了一个小包袱,抱着灰灰,安静地坐上了那辆青帷小车。没有回头看一眼静园,也没有等那个或许会来、或许不会来的人。

萧玦站在远处一座阁楼的阴影里,看着那顶小轿在宫廷侍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出静园,驶向那重重宫阙。他手指死死抠着窗棂,木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以为她会反抗,会哭闹,至少……会有一丝不舍。

可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顺从地,走了。

这种平静的接受,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愤怒,也更让他心慌。仿佛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天,早已在心里,将他连同这静园,一起摒弃了。

“沈青瓷……”他盯着那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轿影,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晦暗如暴风雨前的深海。

她以为进了宫,就能摆脱他?就能安全?

不。

这只会让这场狩猎,进入一个更复杂、也更危险的阶段。皇宫又如何?只要是他萧玦认定的人,就算藏在九重天阙,他也会把她……重新抓回来。

轿子里的沈青瓷,轻轻抚摸着灰灰,感受着车轮碾压过不同路面的细微震动。她知道,一段路结束了,另一段更艰难的路,开始了。

皇帝想要一个安稳的“祥瑞”,萧玦想要一个逃不掉的“囚徒”。

而她,只想在在这两股巨力的夹缝中,为自己,撕开一条生路。第一步,就是活下去,然后,看清这宫里的每一张面孔,利用能利用的一切。

包括那位看似温和尊重、却与萧玦同样不会放开手链的皇帝。

也包括她自己,这个刚刚被册封的、“嘉宁夫人”的全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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