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只要不是真的蠢到家,他就应该明白,一个看似破落、但关键时刻或许能顶上去的岳家,远比那些只会看风使舵的墙头草要可靠!
赐婚后他们贾家与太子,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旦太子最后没有登上那位子,贾家也不会比他之前预估的下场惨。
但……不拼,就是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太上皇殡天后贾家被皇帝抄家。
拼一把,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至少,能让贾家死得有点尊严,或者……为贾家保留一丝火种。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贾赦心中疯狂滋长。
贾赦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运转。
此事必须绝对隐秘!
府里眼线太多,连他这书房外,都不知有多少双耳朵。这些人脉他不能直接交给太子,那太显眼了。皇帝与太上皇不会允许太子暗中掌握军队军权。
还有平安洲后路也要告诉琏儿。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贾琏。
贾琏,他这个儿子,虽然也有些纨绔习气,但胜在机灵,并不愚蠢。常在外面走动,结识三教九流。
自己装纨绔能骗过太上皇,那是太上皇对贾代善还有君臣情,视而不见而已,但是自己骗不过皇帝。
不然不会府里这么多密探盯着自己。
“得让想办法琏儿去平安洲一趟,”贾赦心中想道。
走之前还要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还有迎春……自己这个懦弱的女儿也要给安排后路。
不能把她卷进这漩涡里。得尽快给她找一门亲事,要选父亲当年那些门生故旧中,家道中落、但为人还算正直可靠的人家。
不能太有权势,免得引人注目,也免得将来被牵连。只要是个安稳人家,能护她一世平安就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或许能逃过一劫。
至于琮儿,贾宝玉,贾环……。
贾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
前路依旧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但这一次,机会来了。他要拿起父亲留下的刀,为贾家寻找活路!
他看向皇宫东宫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
太子殿下……想必你也会需要我贾家的帮助。
十天后,荣国府内因太子妃赐旨而掀起的狂热喧嚣,终于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下去,只余下门楣上尚未撤去的红绸,以及下人们脸上残留的、与有荣焉的喜气,证明着那场“泼天富贵”并非梦境。
贾琏这十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外面应酬道贺的帖子如雪片般飞来,府内也要帮着打理各项准备事宜,虽觉荣耀,却也疲惫。
这日午后,他刚回府想歇口气,便被贾赦院里的一个小厮叫住,说大老爷有急事寻他。
贾琏不疑有他,整了整衣袍便往贾赦院中去。
心下还琢磨着,莫非父亲又要指使他去弄什么古玩扇子,或是看上了哪处田庄?
一进贾赦那间堆满杂物的书房,贾琏便觉得气氛不对。
贾赦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沉。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父亲,您寻儿子?”贾琏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贾赦猛地转过身来,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双目圆睁,须发皆张,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乌沉沉的马鞭:“孽障!跪下!”
贾赦一声暴喝,声音震得窗纸都在嗡嗡作响。
贾琏吓了一跳,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跪下:“父亲息怒,不知儿子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贾赦不等他说完,扬起鞭子,“啪”地一声就抽在贾琏身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骇人的声响,溅起细微的灰尘。
“你这不孝的东西!”
“连老子房里的人都敢碰!老子花了五百两银子刚买回来的那个小丫头秋葵,你也敢伸手调戏?真当老子死了不成?!”
贾琏彻底懵了:“秋葵?”
他连那丫头长什么样都没记清,何来调戏一说?他慌忙抬头辩解:“父亲明鉴!儿子绝无此事!儿子近日忙得……”
“还敢狡辩!”
贾赦根本不听他说,又是一鞭子抽过来,这次却是结结实实抽在了贾琏的背上,虽隔着衣服,仍是火辣辣地疼。
“啊!”
贾琏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父亲!您听谁胡说八道!儿子没有啊!”
“没有?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我打死你个不孝的畜生!”
贾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咒骂,手中的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专挑贾琏背上、胳膊上肉厚的地方抽,既让他疼痛难忍,又不至于造成重伤。
贾琏被打得满地乱滚,惨叫连连,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惊疑。父亲虽然混账,可往常最多骂几句,何曾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下过狠手?
而且这罪名安得实在莫名其妙!
就在他被打得晕头转向,惨叫间隙,贾赦猛地俯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似是愤怒到极致要凑近了骂,嘴唇却几乎贴到了他的耳朵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急速而清晰的声音低语道。
“蠢货!叫大声点!听着!”
皇上早就恨不能抄了贾家!府里全是眼线!贾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听着,你大哥贾瑚没死,是你祖父安排假死的,现在就在平安洲隐姓埋名,家里现在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了。”
这几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在贾琏炸开的脑海里劈开了一道缝隙!他被打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似乎都清明了片刻,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上的疼痛。
皇上要抄家?府里全是皇帝眼线?贾家死到临头?
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大哥居然还活着。还有贾珠。贾琏不笨,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合计着大哥假死脱身。自己不过是祖父留下的靶子。
看着父亲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半分平日的浑浊与荒唐,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还有这顿莫名其妙的毒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