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什么，您是供应商甲方！”
陈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隔着房门，师弟的声音从扬声器清晰地传进来：“我们公司之所以和你们盛世集团签署长期供货协议，都是因为师姐在你们公司工作！”
“你们不知感恩，竟然还要恩将仇报的辞退她！”
陈雪捏紧手机，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你和林小树是故意串通好了来气我对吧，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供应商甲方？”
她嗤笑一声，“别演戏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你是不是觉得百万年薪少？我做主，再给你加五万，怎么样？”
师弟声音更冷，“是不是真的，你马上就知道了！通知下去，从今天起，对盛世集团的所有供货全部停止，合同作废！”
“你们的生产线，明天就会全线瘫痪！”
陈雪瘫坐在地，耳边回荡着通话结束后的忙音。
手机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眼前一白，就晕倒了过去。
“陈总晕倒了！”走廊里，员工乱成一团。
下一秒，警笛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几位警员上楼，将现场的人都控制起来，送到警局做笔录。
人很多，坐满了三辆警车。
有个剪着短发的干练女警敲响我的房门，“林小姐，闹事的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您可以放心了。”
“只是，还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备案一下。”
我点头，顺手将桌上那份签署好的辞职通知折起塞入包中。
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陈雪还在不断的咒骂我。
“竟然还敢报警抓我，等我姐夫回来，你就等着被全行业封杀吧！”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竟然还找人演戏想来威胁我！”
“我告诉你，我陈雪不是被吓大的，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找不到维修公司电力设备的人吗？”她神情倨傲，“我们盛世集团有的是钱！”
我笑了笑，“那就祝陈总成功吧。”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讲这些话的时候有多么的心虚，手颤抖的厉害。
那些昔日的员工同事们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看我的眼神满是复杂。
“小树，你这样做是真的过了，我知道你人脉广，但是你找人演甲方也太假了。”
“现在社会就业形势不好，盛世集团能给你开这么高工资，你去业内其他的公司绝对拿不到这个待遇！陈总只是性子急说话难听了一点，要我说，你就和陈总道个歉吧。”
“是啊，老老实实回公司维修一下设备故障，这件事不就过去了吗！”
他们一副看起来像是为我好的样子，“陈总说的要告你商业泄密都是胡说的，她那天回去就问老板了，知道老板允许你找人来帮忙维修。”
“她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年轻气盛的，帮忙接管公司的时候不懂事，看你悠闲地样子想给你个下马威而已，你别和小姑娘一般计较。”
“要是真的被行业封杀，你怎么办？小树，你可要想清楚，盛世集团可是行业第一，它发话了谁还敢招你啊！”
我我看着他们，目光平静，“我不会道歉的。”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盛世集团，马上就不会是行业第一了。”
同事们看我决绝的样子，纷纷摇头叹气，“小树，你服软不行吗？”
“就是个设备故障，最多就是让盛世集团损失点钱，难道你以为这能干垮一个大集团吗！”
我挥挥手，坐进叫来的计程车里。
“是与不是，大家拭目以待。”
该服软的，从来都不是我。
我们维修部门在公司中，看似边缘，但确是维护整个电力系统的核心。
不被看到，不代表不重要。
我打开日历，11月20日。
我记得，明日就是老板出差结束回来的日子了。
如果他看到如今盛世集团的惨状，发现好不容易聘请来的我被小姨子辞退了，他会怎么做？
我想，我需要提醒他一下。
5.
新公司的工位上，我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给盛世集团老板发了封邮件，附件是盛世集团电力系统核心漏洞的完整分析报告。
里面加上了，陈雪一次次克扣我耗材，阻碍我修理的证据。
我在职间，所有维修日志、耗材清单和系统运行数据均完整附在压缩包内，云端链接已设永久有效。
我点击发送，指尖在回车键上停留了一秒。
窗外阳光斜照，新公司的键盘泛着冷光。这封邮件不是报复，是交代。
那些被忽视的隐患、被拖延的维修、被压制的警告，如今都成了数据里沉默的证词。
我不再是那个默默扛下一切的维修员，
盛世集团的老板不是傻子。
这一次，集团电力设备问题远超之前的每一次，是全面崩溃。
整个生产基地陷入瘫痪，订单违约赔偿将高达数亿。
当初员工和陈雪闹事的视频被po在网上，迅速发酵成热搜话题。
网友纷纷指责公司管理层的短视与不公，#盛世集团致歉林小树#冲上热搜榜首。
舆论持续发酵，官方账号的评论区沦陷，股价应声下跌。迫于压力，老板终于出面回应，表示会公开道歉并承诺彻查事件。
陈雪还不甘心，把我找师弟帮忙维修的视频上传。
她本以为网友会骂我纯混，骂我靠摇人上位，没想到评论区画风突变。
“我去，这不是招了个电气宗门圣女吗？虽然人家自己能力差点意思，但是随便一个电话就能摇来大佬，百万年薪一点也不亏好吗！”
“我们公司要是有这种祖宗，我肯定供起来！”
师弟给我发来消息。
“已经彻底终止和盛世集团的合作，现在解约函应该已经到总裁办公室了！”
“师姐，你放心，我们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那一早上，公司的电话响了好几轮。
接电话的公司公关部态度强硬，明确表示除非对开除林小树的事件进行陈恳并且公开的道歉，否则永不恢复供货。
盛世集团同意了。
我在公司工作一天，下班和师门聚餐的时候。
媒体还在报道，盛世集团的老板还在对着桌子上供应商正式发来的解约函和巨额违约金索赔挠头，悔恨无比。
“不出两天，他们就得上门来给你道歉！”
“竟然敢欺负我们师门唯一团宠小树，我们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他有小姨子，咱们小树有师傅师弟护着，哪里比她差！凭什么被她这么贬低侮辱！”
我喝下杯中的饮料，看着将我围成一团的师傅师弟。
心里暖流涌动，眼眶微热。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觉得，被偏爱的感觉如此踏实。
他们不是在帮我讨要一份工作，而是在替我讨回尊严。
我轻轻放下杯子，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们。”
师傅拍了拍我的肩，眼神坚定：“小树，加入师门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们是家人。”
“家人之间，说什么谢呢？”
我看着满桌人里对我的心疼和保护，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孤寂终于被彻底驱散。
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身后，一直有这样一群愿意为我撑腰的人。
舆论持续发酵，供应商接连发函支持，合作方纷纷表态站队。
所有人都在等盛世集团的态度。
等着看她们道歉的诚意。
两天后，盛世集团董事长亲自登门，手持公开道歉信，承诺恢复我的职位并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
陈雪跟在他的身后，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定定的看着她，她突然当着满街的人，就直直的朝我跪下了。
“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小树，”她的眼中满是泪水，“能不能看在盛世栽培你三年的份上，再给盛世一个机会。”
6.
陈雪低着头，她轻轻的啜泣着，脸色苍白如纸，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知道，这些天她过的很不好。
盛世集团收到我的邮件后就开始彻查，她过去的恶意克扣，为难下属的问题被一一曝光，当日就被迫停职检查。
毕竟，那些维修日志上记录的很清楚。
要不是她陈雪恶意阻拦，公司的设备的故障早就被修好，也不会积少成多酿成如今全面崩溃的局面。
盛世集团董事长，我看着这个曾经三顾茅庐招募我进公司的男人。
他身材矮小，却长了一张满是亲和力的脸，让人忍不住就信任。
此刻他眼里的懊悔与疲惫，让我想起了三年前入职那天的光景。
那时他站在我面前，笑着说：“小树，公司未来要靠你了。”
而如今，他的头发一夜变白了许多，眼神满是疲惫，他的语气中满是恳求。
“小树，能不能看在这些年的情面上，再给盛世一个机会？”
他将道歉信塞到我的手里。
“这是公司高层开会协定的补偿方案，你可以看看。”
“我们会恢复你的职位，过去承诺的百万年薪照给，还给百分之2的股份，每年享受股份分红。”
“那些闹事的员工，我已经给他们了惩罚，扣除了一定的年终奖比例和福利。”
“至于开除你的陈雪，她虽然是我的小姨子，但我承诺绝不会让她再进入公司，她也会在各个社交平台上给你公开道歉，绝不会影响你的名誉。”
他的眼神满是期盼，“小树，你觉得这个解决方案，你能接受吗？”
我打开道歉信，上面写的确实如同他所说，一分不差。
很有诚意。
我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方案很好，但我不接受道歉。”
周围围观的群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将道歉信缓缓撕成两半，纸片随风飘落。
“三年来我熬夜改方案，带着团队抢修设备，不是为了今天拿封道歉信当战利品。”
我的声音很平静，却穿透了整条街道，“真正的应该给我道歉的，不是陈雪，不是盛世，而是你，许明辉董事长。”
“你白手起家到如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让自己刚毕业的小姨子代掌公司，把自己半生心血交于他人之手？”
“我们都很清楚，这不就是借着不懂事的名头裁员，刁难员工？”
“你和小姨子陈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过就是不甘给我的待遇，想借机削减成本罢了。”
“从你让你的小姨子蓄意来对付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和盛世集团就一刀两断了！”
男人的脸色涨的通红，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只是你没想到，你的小姨子不仅帮你裁员削减开支，还过了一把老板的瘾，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让员工难受。”
我转头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雪。
我突然伸手扯开她的衣服，将那闪着红光的便携摄像头取出。
“你们到现在给我道歉，也不过是演戏罢了。”
“要是我接受你们的优厚条件同意道歉，重新回到盛世集团任职，那些所谓‘因为我’而被克扣年终奖和福利的员工，怕是要恨死我了吧？”
“你开直播，让大家看到我的咄咄逼人，把我的所有反应记录下来，无论这次我同意与否，你都可以说你已经尽力弥补你和陈雪的错误，只是我并不领情。”
“许明辉，你心里对员工，没有一分真心！”
我一开始就怀疑，能白手起家建立这样一个商业帝国的男人，怎么可能他真的愚蠢到会把陈雪这样一个脑子空空只会耍小性子的小姑娘放在公司领导者的位置上。
从一开始，想要给我下马威，给我警告的。
就是老板本人。
陈雪，不过是他精心挑选出来冲锋陷阵的傀儡罢了。
我将那摄像头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开的瞬间，直播信号中断。
“这三年，我带着团队维护公司设备，维护公司的稳定运行，可你们给我的不是尊重，是算计。”
我从口袋掏出一份文件，“这是盛世集团违规裁员、虚假报账的证据，已同步提交监管部门。”
“许明辉，你不配谈和解，也不配谈感情。”
风卷起地上的纸屑，像一场迟来的雪。
“从今天起，我林小树，与盛世再无瓜葛——但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公平。”
7.
我转身走回师弟的公司。
楼下，嗅觉灵敏的媒体像蝗虫一般聚集上来，追着许明辉和陈雪采访。
“你们是不是真的如同林小树女士所说，只是来直播作戏，并非是要真心道歉？”
“盛世集团借机违规裁员，还有虚假报账的问题是真的吗，许董事长，您可以回复一下吗？”
闪光灯在雨后潮湿的空气中炸开，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许明辉脸上没了温和，只有十足的戾气。
“无可奉告！”
他拽着陈雪上了车，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我回头问师弟，“如果盛世集团的设备底层代码不做调整，他们现在的全面崩溃还会有修复的可能吗？”
师弟摇摇头，“要么就在没有崩溃前更换修复的底层代码，要么就重新购置一批全新的设备。”
“只有这两种方法，没有例外。”
他说，现在就算他这个创始人去修理，恐怕也拿这些设备故障无能为力。
我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的郁闷全部吐出。
那他们彻底完了。
购置一批全新的设备，东山再起，需要的是一个天文数字。
盛世集团掏不起，也不敢赌。
我望着盛世集团大厦的霓虹灯在夜色中熄灭，像一头巨兽被抽走脊梁。
师弟递来一杯热咖啡，“接下来怎么办？”
我握紧那份曾被我撕碎又粘好的团队合照。
合照上的人，要么被陈雪辞退，要么选择沉默站在了陈雪的身后。
被辞退的那些人，被师弟以优厚的待遇招入了公司，如今是公司的得力骨干。
我说，“重新开始。”
我不会一直站在师门的庇佑之下，我想，我要做出属于自己的一份成就。
手机震动，监管部门来电：“林女士，您提交的材料已立案，我们将依法彻查。”
雨又开始下了，打在脸上冰凉。
半个月后，我带着团队南下，去新的城市开拓分公司。
创业总是难得，但好在，我始终不是孤独一人。
两年过去，分公司扩大，已经到了昔日盛世集团的规模，大家也尊称我一声林总。
我恍然才想起打探当年那件事的后续。
盛世集团股价彻底崩盘，公司资产被核查清算。
督察组的人去盛世集团检查的时候，刚好许明辉的老婆闹到公司。
大家才知道，原来许明辉早早就和自己的小姨子有一腿。
她才是那个小三。
陈雪秘密怀孕，月份都有五个月了。
许明辉老婆当场就和陈雪扭打起来了，亲姐妹反目。
混乱中，许明辉为了阻止，一花瓶砸在了陈雪的身上。
孩子当场流了，许明辉也因为故意伤害罪锒铛入狱，和之后的商业罪并罚，判了十八年。
而陈雪脊柱破裂，从此高位截瘫，此生下不了病床。
许明辉老婆拿着仅剩的家产南下，再无消息。
那些曾经背叛我的员工，行业里都知道她们品行不端，因此在盛世集团倒闭后无处可去。
只能被迫转行，做上了别的工作。
报道到这里就断了。
我重回故地，盛世集团大厦的牌子被取掉，入驻的是一家以智能办公为核心的新兴企业，玻璃幕墙上流转着柔和的蓝光。
我站在楼下仰头望去，玻璃幕墙映出我如今的模样——不再有泪水，也不再有犹豫。
当年被撕碎的合照还收在办公室抽屉最深处，但我不再需要它来提醒自己。
我早已经摒弃过去，重新出发。
技术会过时，资本会流向别处，唯有底线不会崩塌。
雨停了，阳光照进城市缝隙，我也终于走出了那场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