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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太虚剑宗那艘载满了整个青州敬畏之心的灵舟,晃晃悠悠地降落在后山那片有些贫瘠的土地上时,林闲有一种重获新生的虚脱感。

万古城的繁华、朱雀大街那几万双火热且充满探究欲的眼睛,以及那个自诩准圣却被自己一巴掌抽得怀疑人生的九龙老头,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极其漫长的、充满了逻辑漏洞且让他感到极度社恐的噩梦。

“林师兄,真的……真的不需要咱们帮您把行李搬进去吗?这袋五彩辣椒看着沉甸甸的,万一累着了您的圣体……”赵无极站在船头,神情极其谦卑,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名震青州、手握“至尊御用”红薯皮的“第一大宗”宗主,但在林闲面前,他觉得自己连给后山除草、帮至尊洗碗的资格都没有。毕竟,这可是随手一巴掌就能把准圣境老祖抽成旋转陀螺的神仙人物。

“搬什么搬?我就一袋辣椒,外加几个没啃完的冷红薯,自己能拎。”林闲头也不回地跳下船,脚下的破草鞋踩在熟悉的后山黄土地上,发出了一声让他心安的闷响。

他现在只想赶紧去看看他的红薯地,顺便看看那只整天只知道吃睡的“狗子”有没有把他的家给拆了。

然而。

当林闲踏入后山核心范围的第一秒,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是我那破窝?”

原本清幽、安静、偶尔还透着点穷酸气的后山,此时正被一股极其绚丽、近乎液态的五彩霞光紧紧笼罩着。林闲揉了揉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刚才那巴掌用力过猛,导致视网膜产生了幻觉。

原本那个由几根烂木头歪歪扭扭搭成的破旧小木屋,此刻竟然莫名其妙地长高了几丈。这并不是有人帮他进行了违章扩建,而是那木屋的几根承重柱——那几根林闲以前随手从废墟里捡来当柴火、被他命名为“烧火棍”的星辰玄木,在林闲不在的这几天里,由于吸收了过于浓郁、几乎要溢出来的生命气息,竟然……原地发芽了!

木屋顶上,密密麻麻地开满了一种通体晶莹、呈半透明淡紫色的小花。每一朵花都散发着一种能够让凡人白日飞升、让修士瞬间顿悟的诱人芬芳。如果你凝神细听,隐约间仿佛能听到有无数身披彩虹的仙子正在花蕊中低声吟唱着某种上古的安魂曲。

这哪里还是什么木屋?

这分明是一座由天地造化自然形成的、足以让全天下所有隐世老妖都为之发疯的“长生仙府”!

“卧槽,我就走了一天,家里怎么变异成这样了?这以后物业费得涨多少啊?”林闲一边嘟囔着,一边快步走向他的红薯地。

接下来的景象,彻底让林闲脆弱的神经崩溃了。

只见那片由息壤铺就、原本应该是一片和谐农耕景象的红薯地里,原本整齐划一、老实巴交的红薯苗,此刻竟然排成了几个极其诡异、极其专业的军事化方阵。

带头的那个长着一张“国字脸”、个头足有橄榄球那么大的红薯精,此刻正穿着一身由干枯的柳树叶精心编织而成的“绿皮小战甲”,手里拎着一根牙签大小、却散发着极其凛冽剑气的草棍,正对着一群红薯在那儿“指点江山”。

“都给老子站直了!屁股收紧!叶子摆正!至尊圣驾马上就要回銮了!要是谁敢在那儿给我掉链子,让他老人家觉得我们长得不够圆润、不够有灵魂,我就把谁的皮给扒了做拔丝红薯!”

“老大,至尊真的会喜欢我们这种‘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吗?我听说至尊他老人家更喜欢直接把我们炖了……”一个圆滚滚、看起来水分十足的红薯弱弱地举起了它那根嫩绿的细藤,声音有些发颤。

“闭嘴!你个没追求的土球!”红薯老大极其威严地挥动了一下草棍,“至尊那是何等人物?他可是连天道逻辑都能拿来蘸酱吃的存在!他喜欢的就是咱们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甚至能在地里打一套广播体操的顶级口粮!这叫……这叫‘自我修养的美味感’,懂不懂?”

林闲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群在那儿由于过度兴奋而不断原地蹦迪的“红薯精”,手里那袋沉甸甸的辣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圈充满了灵气的尘土。

“那什么……你们在干嘛?非法集会吗?”

林闲的声音在寂静的后山微微发颤,带着一丝被生活背叛的无语。

唰——!

原本热闹非凡、甚至还响起了口号声的红薯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上百个长着五官、甚至隐约有胡须(实则是根须)的红薯精,整齐划一地转过头,那一双双极其细小却充满了崇拜光芒的小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林闲。

下一秒。

“至尊回来了!至尊真的回来了!”

“兄弟们!一二三,喊口号!”

“至尊万岁!红薯万万岁!红薯出征,寸草不生!”

“至尊看我!看我!我长得最像您那把断了的扫帚,我愿意为您献身锅碗瓢盆!”

一群红薯瞬间从那极其珍贵的息壤里蹦了出来。它们像是一群欢快过度、甚至有些失控的小猪仔,连滚带爬地冲向林闲,疯狂地蹭着他的裤腿。有的红薯由于蹦得太用力,甚至直接卡在了林闲的草鞋缝里。

林闲只觉得自己的腿被几十个温热、粘稠、散发着浓郁泥土芬香且带有极其强大自愈法则的重物给死死抱住了。

“停!都给我撒开!老子刚洗的裤子!”

林闲咆哮一声。一股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却带着一种能够让万物归位的绝对意志的波动,以他为圆心瞬间扩散。

原本疯狂的红薯精们吓得瞬间散开,一个个乖乖地在田垄上排成两列纵队。它们低着头,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是一群由于考试作弊被教导主任当场抓获的小学生。

“说!谁教你们说话的?还有,这身绿油油的王八甲是谁给你们弄的?”林闲蹲下身,没好气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带头的长脸红薯。

长脸红薯颤抖着那两片叶子,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是……是二师兄教我们的。二师兄说,作为至尊最亲近的口粮,必须要有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要有随时为了至尊的胃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觉悟。这战甲……是二师兄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催生出来的……”

“二师兄?”

林闲猛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正鬼鬼祟祟、试图往山洞深处挪动的一坨巨大阴影。

那头平日里以“吞天犼”自居、实际上在林闲眼里就是个爱偷吃红薯干的废柴二哈,此刻身体僵硬地停在了原地。它那比水缸还大的脑袋极其僵硬地转了回来,露出了一个极其谄媚、极其狰狞、甚至带着一丝“我什么都没干”的假笑。

“嗷呜……”(主人,你回来了啊?哎呀,这一趟辛苦了吧?看你这身尘土,要不我给你吹个‘寂灭神风’扫扫灰?)

吞天犼疯狂地摇着那根足以扫平一座山头的尾巴,把地面的青石板拍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带起一阵阵狂风。

林闲走过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吞天犼那比水桶还粗、还湿哒哒的鼻子上。

“你个死狗!我让你看家,是让你保护它们,你倒好,你把我的红薯全给带偏了?它们是红薯!是用来煮、用来烤、用来蘸酱吃的!你教它们打仗干嘛?难道以后我吃的时候,还得先跟它们单挑一百个回合,赢了才能动筷子?”

吞天犼一脸委屈地发出了几声呜咽,两只巨大的耳朵耷拉了下来。它心想:我这也是为了主人你好啊。你想想,这种每天坚持晨练、懂得排兵布阵的红薯,那口感肯定比一般的软趴趴红薯要劲道得多,这叫“运动型食材”,懂不懂?

林闲看着满地排排坐吃果果的红薯精,只觉得大脑一阵阵缺氧。

“原本在路上还想着,今晚回来整一锅软糯的红薯粥犒劳一下自己……现在好了,对着这上百张‘忧国忧民’的长脸,我怎么下得去嘴?吃了它们,我会有种在谋杀自家亲戚的罪恶感,你知不知道?”

林闲长长地叹了口气,捡起那袋五彩辣椒,无视了那些正在对他疯狂示好的红薯精,大步走向那座已经变异成仙府的木屋。

“都给我滚回土里待着!从现在起,谁要是敢再在地里大声喧哗,或者是敢蹦出来吓唬路过的小松鼠,我就把谁做成红薯干挂在房梁上风干一百年!”

“是!遵命!至尊英明!”

上百个红薯精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嗓子,随后动作极其统一地一个猛扎头,全部钻进了泥土深处,只留下一地细小的土坑。

林闲推开木门走进屋。他惊讶地发现,屋里那把原本嘎吱作响、甚至断了三根藤条的老藤椅,此刻竟然也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进化。

原本枯黄的藤条,现在变得晶莹剔透,流转着一种类似于帝王绿翡翠般的深邃光泽。林闲刚一躺上去,就感觉到一股极其温润、极其纯净的力量顺着他的脊椎流遍全身,仿佛在这一瞬间,他连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快地呼吸。

“算了,只要不耽误我睡觉,管它是翡翠还是烂木头呢。”

林闲呈大字型躺在藤椅上,舒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没过几分钟。

“咚咚咚。”

一阵极其细微、带着一丝仙道气息且充满了礼貌的敲门声,再次打碎了林闲那即将进入梦乡的安宁。

“林师兄……在吗?打扰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

苏清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林闲没睁眼,语气极其生硬:“干嘛?如果是要红薯,去地里自己挖,只要不挖那个长脸的就行。如果是要打架,去找那条狗。我要睡觉了,有事明天……不,明年再说。”

“那个……师兄,不是红薯的事。是万圣山的莫邪老祖,还有那个刚才被您抽了一巴掌的九龙老祖。他们两个现在正跪在山脚下呢。他们说……觉得以前的修行路走歪了,想请师兄您大发慈悲,给他们的宗门在后山‘挂个外门弟子’的名分。甚至……九龙老祖还带了一整座神金打造的小山,说是想给您当个镇纸使。”

林闲猛地从藤椅上坐了起来,眼珠子里由于睡眠不足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

“挂名?我挂个锤子!”

“告诉他们,谁要是敢再踏入后山一步,或者敢在山脚下大声咳嗽打扰我睡觉,我就把他们通通塞进那堆红薯地里,当成明年的底肥!”

山脚下。

莫邪和九龙至尊这两位在青州威震四方的超级大佬,在那声透过虚空法则传来的咆哮声中,吓得齐刷刷地打了个冷颤。

九龙至尊不仅没感到生气,反而是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一边眼神狂热地对着莫邪感慨道:

“不愧是至尊!这一声咆哮,竟然蕴含了生灭大道的至高真义!老夫仅仅是听了这么一嗓子,就觉得我那卡了三千年的准圣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这哪里是骂人?这分明是至尊跨越时空对老夫进行的‘灵魂洗礼’啊!”

莫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甚至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件沾满了泥点的道袍:

“老祖,您看我说得没错吧?至尊脾气虽大,但那都是对我们的考验。这种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我们入门?咱们还是听至尊的,在这儿老老实实地‘服务’吧。”

于是。

在太虚剑宗那座原本无人问津的后山脚下,出现了足以载入修仙界史册、却又极其荒诞的一幕:

一位平日里闭关不出的法相境大能,和一位成名已久的准圣境老祖。这两位加起来快五千岁的老头儿,此刻正一人拎着一把刚从山脚杂货铺买来的铁锄头,正极其卖力、满头大汗地在山脚下的荒地里进行着“开荒大计”。

“莫邪,你这垄地刨得不够直,里面的灵气导向有问题。你这样种出来的红薯,至尊看一眼估计就会把它当成垃圾丢掉。”九龙至尊一边擦汗,一边严肃地指点着。

“老祖,您这就外行了。我这叫‘混沌种地法’,讲究的就是一个自然天成。您那种得跟标尺似的,太死板了,完全没有至尊那种‘随心所欲’的神韵!”

而在后山的藤椅上,听着山脚下那若有若无、却极其有节奏的刨地声。

林闲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沉思之中。

“我是不是真的该考虑搬家了?比如搬到月亮上去?那里应该没这么多想修仙修疯了的老头吧?”

他翻了个身,用枕头死死捂住了耳朵。

而门外。

苏清寒手里拎着一筐刚采摘的、正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灵草,有些呆呆地看着那座正在呼吸的木屋,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师兄……虽然脾气不太好,但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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