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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11章

那道机械合成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割着岑雾的耳膜。

她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凝结成冰。

但她没有尖叫,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只是走到那张被划破的沙发前,拿起一把被暴徒遗落的水果刀,然后平静地,用刀尖对准了手机的收音孔,缓缓地,一圈一圈地刮着。

刺啦。

刺啦。

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指甲划过玻璃,透过听筒,精准地传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戏谑,停了。

“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岑雾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让魔鬼都为之胆寒的冷意。

“派两个废物来撬锁,扔一件死人的东西,再打一通自以为是的威胁电话。”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淬了冰的轻蔑。

“我还以为,能做出三年前那种杀人局的你们,会有点新意。”

“原来,也不过如此。”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种反应。

他精心设计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年轻女孩精神崩溃的恐怖袭击,却像是砸在玄铁上的一颗鸡蛋,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舒天雄,还是魏衡?”

岑雾继续问,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是谁让你打的这通电话?回去告诉你的主子,领带,我收到了。”

“我很喜欢。”

“作为回礼,”她顿了顿,将那把水果刀,狠狠插进面前的茶几,“下一次,我会把他最喜欢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塞进他的喉咙里。”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没有给对方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岑雾看着那只黑色的天鹅绒礼盒,看着那条承载了她所有噩梦的领带。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像无声的海啸,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她走到礼盒前,没有碰那条领带,而是拿出手机,对着它和整个狼藉的客厅,拍下了几张清晰的照片。

然后,她拨通了一个同城急送的电话。

“地址是君临律所,三十七楼,魏衡律师办公室。请务必,在明天早上九点前,亲手交到他本人手上。”

她说完,拿起那个天鹅绒礼盒,走到书桌前。

她抽出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八个字。

物归原主。

下一个,是你。

她将便签放进礼盒,盖上盖子,用胶带仔仔细细地封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拿起那条领带。

冰冷的丝绸触感,像一条毒蛇,缠上了她的指尖。

她没有流泪,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她只是走到卫生间,将那条领带,扔进了马桶,然后按下了冲水键。

她看着那条深蓝色的领带在漩涡中挣扎,最后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就像她决心要将那些肮脏的过去,彻底从父亲的清白上,冲刷干净一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顾见屿。

岑雾接起,没有说话。

“地址。”

电话那头,只有两个字,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岑雾报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在楼下等我。别碰任何东西。”

顾见屿说完,就挂了电话。

岑雾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不到十五分钟,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无声无息地滑进了楼下的阴影里。

车上下来了四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

他们径直上楼,敲响了岑雾的门。

“岑小姐,顾先生让我们来处理。”为首的男人声音恭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专业。

岑雾让开了路。

那四个人,动作娴熟得像专业的犯罪现场清理师。

他们拍照,取证,将所有被破坏的家具打包,甚至连门锁都换了一个新的。

整个过程,不到半个小时。

当他们离开时,整个公寓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张被水果刀插穿的茶几,证明着今晚的一切,不是一场噩梦。

岑雾看着那把刀。

她知道,顾见屿的人,是故意留下这把刀的。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也默许了她的反击。

这个男人,永远不会说一句安慰的话。

他只会用最直接的方式,递给她更锋利的武器,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如何用这把武器,去撕咬他的敌人。

第二天,岑雾准时出现在君临律所。

她将同城急送的签收回执单,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电梯门打开,她一踏进三十七楼,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朝魏衡的办公室瞟。

而魏衡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后,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影,似乎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什么。

岑雾目不斜视地,走向顾见嶼的办公室。

经过魏衡门口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咆哮,和一个玻璃杯被狠狠砸碎的声音。

是魏衡。

看来,他已经收到她的“回礼”了。

岑雾走进顾见屿的办公室,他已经到了。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看见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魏衡的一只宠物狗,昨晚被发现在郊外,脖子上勒着一条领带,吊死在了树上。”

他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岑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她送回去的,是一个礼盒。

而顾见屿,替她将这份“礼物”,升级成了一场更血腥,更直接的死亡警告。

“看来,昨晚有人比我更生气。”岑雾说。

顾见屿放下咖啡杯,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

“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的地盘上,弄脏了我的东西。”

他的“东西”,指的到底是被撬坏的门锁,还是她这个人,岑雾不想深究。

就在这时,魏衡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魏衡走了出来,脸色铁青,眼底布满了暴戾的红血丝。

他往日那温和儒雅的伪装,已经碎得一干二净。

他径直冲到顾见屿的办公室门口,一拳砸在了门框上。

“顾见屿!你别太过分!”

顾见屿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的办公室,需要敲门。这是规矩。”

魏衡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瞪着岑雾,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是你做的?”

岑雾迎着他的视线,神色平静。

“魏律师指什么?是指那份让你当众出丑的快递,还是指你那条死得很难看的狗?”

“你!”魏衡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

他当然知道,杀狗这种事,不可能是岑雾做的。

但他更知道,这一定是顾见屿的授意。

“这里是律所,不是你们耍流氓的地方!”魏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变得阴冷,“岑雾,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正好,我这里有个案子,想请你这位‘专项负责人’,屈尊接手一下。”

他从身后助理的手里,拿过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扔在了岑雾的桌上。

那动作,和前几天顾见屿扔给她“宏业资本案”时,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岑雾没有碰那个档案袋。

“一桩无偿法律援助的案子。”魏衡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当事人是个家庭主妇,起诉离婚。她声称自己长期遭受丈夫的家暴,但手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而被告,是天盛集团的副总裁,刘振。”

天盛集团。

舒天雄的左膀右臂,专门替他处理所有见不得光的脏活的刘振。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魏衡为她精心准备的,必输无疑的死局。

接,她就要去对付舒天雄手下最疯的一条狗,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她只要输了,那她刚刚在发布会上建立起来的所有声望,都会瞬间崩塌。

一个连家暴案都打不赢的律师,凭什么去翻三年前的惊天大案?

不接,她就是怕了。

她怕了舒家,怕了魏衡。

那她之前所有的强势反击,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怎么样?”魏衡的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这个案子,被我们律所的援助律师退回来三次了。毕竟,没人想为了一个毫无胜算还倒贴钱的案子,去得罪天盛集团。”

“但你不一样。”

“你可是连舒家都敢正面宣战的岑大律师。这种为弱者伸张正义的机会,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着岑雾。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光明正大,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淬了剧毒的陷阱。

岑雾看着那个档案袋,又看了看魏衡那张写满了“你死定了”的脸。

她忽然笑了。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档案袋,在手里掂了掂。

“好啊。”

她说。

“这个案子,我接了。”

魏衡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不过,”岑雾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这个案子的,全部调查权限。”岑雾说,“包括,申请法院出具调查令,调取被告刘振的所有银行流水,通讯记录,以及天盛集团与他相关的全部业务合同。”

魏衡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只是想让岑雾输掉官司,身败名裂。

可他没想过,要让她有机会,借着这个案子,去查天盛集团的内部机密。

“这不合规矩。”魏衡立刻拒绝,“一个普通的离婚案,根本申请不到这种级别的调查令。”

“规矩?”岑雾笑了,那笑容,比魏衡的眼神更冷,“昨天在发布会上,是谁口口声声说我攀附权贵,不讲规矩?今天怎么轮到自己,就一口一个规矩了?”

“魏律师,你到底是怕我不合规矩,还是怕我,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魏衡的心上。

魏衡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了才知道。”岑雾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将那个档案袋,重新塞回他手里,“要么,给我最高权限。要么,你就当着全律所的面宣布,你魏衡,不敢让我查这个案子。”

“你选。”

又是这一招。

她将一个两难的死局,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魏衡。

魏衡死死地攥着那个档案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看着岑雾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又感受着身后,顾见屿那道冰冷审视的视线。

他知道,他没得选。

他今天如果不答应,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心虚。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给你权限。”

“但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能查出个什么东西来。”

他将档案袋重重地拍在岑雾桌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你明知道是陷阱,还要跳?”顾见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因为陷阱里,通常都有猎物。”岑雾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卷宗,“而我,正好饿了。”

她开始飞快地翻阅那份薄薄的卷宗。

当事人,王雅。

四十岁,全职家庭主妇,与刘振结婚十五年,育有一子。

起诉理由:刘振长期对其实施家暴,并婚内出轨,转移夫妻共同财产,要求离婚,并获得儿子的抚养权和大部分财产。

证据:无。

只有几张王雅自己拍的,胳膊上有淤青的照片,和一段模糊不清的,只能听见刘振在电话里对另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录音。

这种程度的证据,在法庭上,几乎等于零。

“没有律师敢接,很正常。”顾见屿评价道。

“嗯。”岑雾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了卷宗的最后一页。

那是王雅的亲笔陈述。

在陈述的末尾,她写了一句话。

“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他不只打我,他还逼我,帮他做假账。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会让我像三年前宏业资本那个姓岑的会计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岑雾的呼吸,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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