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陈浩的表情像被冻住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只是站在那里,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他猛地转身,冲进书房。
我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铁盒被打开,纸张哗啦作响。
他冲回来,手里攥着那本存折,眼睛通红:“你翻我东西?”
“我不翻,怎么知道你有这么多秘密?”
我看着他,居然还能扯出一个笑,“二十四万。陈浩,我们结婚十年,房贷我还,孩子我养,店里赚的钱贴补家用。你妈每次打电话要钱,都是我掏。结果你卡里,不声不响存了二十四万。”
“这是我的私房钱!”他声音嘶哑,“我自己挣的,我想存就存!”
“夫妻共同财产,你跟我谈私房钱?”
我摇头,“徐律师说了,这叫隐匿财产,离婚的时候,你可以少分甚至不分。”
“离婚?”他像被这个词烫到了,“你要离婚?”
“不然呢?”我看着他。
“等你把那二十四万也花在苏晴和她儿子身上?等你每周去给轩轩开家长会?等你搬过去,和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我没有!我没想离婚!”他抓住我的肩膀。
“林薇,你听我说,那笔钱……那笔钱我是想攒着,等合适的时候给你个惊喜。苏晴那边,我只是……只是看她可怜,帮帮忙。你知道她一个人带孩子多难吗?前夫不给抚养费,她工资又低……”
“所以她可怜,我就不可怜?”
我推开他的手,“我白天看店,晚上带孩子,照顾你爸妈,十年没给自己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陈浩,我嫁给你的时候,我也是有工作的,我也是大学毕业生。为了这个家,我放弃了晋升机会,回家带孩子。现在你跟我说,别的女人可怜?”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打断他。
“你觉得我活该,是吗?活该省吃俭用,活该看你对别的女人和孩子掏心掏肺,活该守着这个空壳子,等你每个月施舍一点生活费?”
“我没有施舍!”他吼起来。
“林薇,你能不能别这么不可理喻?是,我是帮了苏晴,但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和她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我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点开其中一张截图,举到他面前。
那是苏晴三个月前发的朋友圈,只有文字,没有图。
“谢谢你记得我不爱吃香菜。十年了,只有你还记得。”
下面,陈浩的评论:“一直都记得。”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那天晚上,他说在加班。
“这是什么?”我问。
陈浩的脸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红。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还有这个。”我划到下一张截图。
上周,苏晴发了一张晚餐照片,桌上三副碗筷,其中一副碗边,放着一枚袖扣。
是我送陈浩的生日礼物,他戴了两年。
“陈浩,你觉得我傻吗?”我把手机收回来。
“还是你觉得,只要没捉奸在床,就永远能说你们清清白白?”
他沉默了。
客厅的灯很亮,照在他脸上,能看清每一根细微的皱纹,每一个躲闪的眼神。
这个我认识了十六年,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此刻陌生得让我心寒。
“离婚吧。”我说,“阳阳和月月归我。家里的财产,该我的,我一分不会少要。你给苏晴花的那些钱,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也要追回来。”
“你休想!”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血丝。
“林薇,你以为你是谁?要孩子?要钱?我告诉你,阳阳是我儿子,你想都别想!店是我出钱帮你开的,房子是我的名,车是我的名,你有什么?你拿什么跟我争?”
“那就法庭见。”我说。
“看看法官会不会把孩子判给一个把别的孩子当宝贝,对自己亲生子女不闻不问的父亲。看看法官会不会允许你把夫妻共同财产,大把大把花在别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你威胁我?”
“是通知你。”
我转身往卧室走,“明天我会带孩子们搬出去。离婚协议起草好,会发给你。”
“你敢走!”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疼得我皱起眉。
“松手。”
“林薇,我警告你,别把事情做绝。”
他压低声音,带着狠意,“真闹到法庭上,你以为你能赢?我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什么都拿不到!店你别想开,孩子你别想见!”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十年婚姻,最后换来的是威胁。
“那你就试试。”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看看是谁先身败名裂。”
我走进卧室,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我听见外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玻璃碎裂,椅子翻倒,然后是陈浩压抑的、野兽一样的低吼。
我没有哭。
只是觉得累,很累。
我在床边坐了一夜,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六点,我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只带我和孩子们必要的衣服、日用品,和一些重要的证件。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七点,孩子们醒了。
月月揉着眼睛走进来,看到摊开的行李箱,愣住了:“妈妈,我们要出去玩吗?”
“嗯,”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妈妈带你们去姥姥家住几天,好不好?”
“爸爸去吗?”
“爸爸……忙,不去了。”
阳阳站在门口,他已经十岁了,懂事了。
他看着行李箱,又看了看我,小声问:“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
“没事。”我努力对他笑。
“就是……妈妈想姥姥了,带你们回去住几天。快去洗脸刷牙,吃完早饭我们就走。”
早饭很安静。
陈浩没出卧室。
我带着孩子们吃完饭,拎着行李箱出门。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月月突然小声说:“妈妈,爸爸不来送我们吗?”
“爸爸在睡觉。”我说。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
我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指甲陷进掌心。
6
回到娘家,我妈什么都没问,只是把客房收拾出来,给孩子们铺了干净的被褥。
我爸在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
晚上,孩子们睡了,我妈才端着热牛奶进来,坐在我床边。
“薇薇,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陈浩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眼泪终于掉下来。
我妈把我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我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妈在呢,不怕。”
我哭了很久,把这些年的事,把苏晴,把存折,把手表,把陈浩说的那些话,断断续续讲了一遍。
我妈一直没说话,只是抱着我。
等我哭够了,她才说:“离,必须离。这种男人,不能要。但薇薇,你不能冲动,得想清楚该怎么办。孩子你得要,钱你也得要。咱们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我找了律师。”我抹掉眼泪,“证据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我妈摸了摸我的头发。
“这段时间,你和孩子就住这儿。店里那边,我让你表妹去帮你看几天。你得专心把这事儿处理好。”
第二天,徐律师把离婚协议草案发给我,我仔细看了一遍,发给他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
下午,陈浩的电话打来了。
我走到阳台,接起来。
“林薇,你回来,我们谈谈。”他的声音很疲惫,带着妥协的意味。
“谈什么?”
“离婚的事……我不同意。我们十年夫妻,有儿有女,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解决?”我笑了,“怎么解决?你把给苏晴花的钱要回来?你把对轩轩的关心分一半给阳阳和月月?你能做到吗?”
“我和苏晴真的没什么……”
“陈浩,”我打断他。
“这话你自己信吗?没什么,你送她儿子四千块的手表?没什么,你攒二十四万不告诉我?没什么,你半夜给她评论朋友圈?你当我三岁小孩?”
电话那头沉默了。
“协议我会发给你,你看一下。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法庭见。”
“林薇!”他急了,“你真要闹到法庭上?你想过孩子吗?阳阳和月月怎么办?让他们知道爸爸妈妈要对簿公堂?”
“现在知道为孩子着想了?”
我冷冷地说,“你给轩轩当爸的时候,想过阳阳和月月吗?”
“……”
“没什么好谈的了。你看协议,有意见跟你律师说。”
我挂了电话。
手在抖,但心是稳的。
徐律师说得对,离婚是一场战争。
而我已经在战壕里,没有退路。
三天后,陈浩同意了协议里的部分条款,但在孩子抚养权和财产分割上寸步不让。
他坚持要阳阳的抚养权,说男孩必须跟爸爸。
财产方面,他承认存折里的二十四万是夫妻共同财产,但只同意分我一半。
至于给苏晴花的钱,他说那是他的个人开销,与我无关。
“看来谈不拢了。”徐律师在电话里说。
“准备起诉吧。我这边证据整理得差不多了,你把你店里这几年的账目整理一份给我,还有你负责孩子教育、生活的相关记录。”
“好。”
挂掉电话,我开始整理资料。
手机震动,是苏晴。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接起来,打开录音。
“薇薇,是我,苏晴。”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我们能见一面吗?有些话,我想当面跟你说。”
“电话里说吧。”
“薇薇,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和陈浩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看我一个人带孩子可怜,帮帮我。我们大学时好过,但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她顿了顿,抽泣一声,“我求你了,你别跟他闹离婚好不好?轩轩很喜欢陈叔叔,把他当爸爸一样。你们要是离婚了,陈叔叔肯定就没时间来看轩轩了……”
我简直要气笑了。
“苏晴,”我说,“你儿子缺爸爸,就去找他亲爹,或者重新给他找个后爹。别人的老公,用得着你这么惦记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问,“让我别离婚,好让你继续享受我老公对你儿子的父爱?花我老公的钱?用我老公的时间?苏晴,人要脸树要皮,你一个大学毕业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林薇!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她的声音尖起来,“是,陈浩是对我们好,但那是因为他善良!他重感情!你呢?你除了会算计钱,还会什么?陈浩跟我说了,你整天就知道问他要钱,这个家都是他一个人在撑着!”
“哦?”
我慢悠悠地说,“那你知道我们家房贷谁还的吗?孩子学费谁交的吗?他爸妈生病谁照顾的吗?你身上这件新款大衣,也是他‘善良’,用我们夫妻共同财产给你买的吧?”
电话那头,苏晴的呼吸声变重了。
“林薇,你别太过分。我和陈浩清清白白,你少污蔑人!”
“清不清白,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说,“不过你放心,我和陈浩离不离婚,是我们的事。但你们俩,还有你儿子,从今天起,给我离他远点。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那些破事儿,发到同学群里,让大家评评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挂了电话。
录音停止,保存。
我打开电脑,登录很久不用的QQ,找到大学班级群。
四百多人,大部分都在。
我点开群成员列表,找到苏晴和陈浩的名字。
然后,我开始整理文件。
苏晴的朋友圈截图,陈浩的评论,转账记录,消费记录,存折照片,还有刚才那段电话录音的转文字稿。
整理成一个PDF,命名:证据汇总。
鼠标悬停在发送键上。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去。
群里瞬间炸了。
7
消息提示音像暴雨一样砸过来。
我关掉群消息,但手机屏幕还是不断亮起,提示有新的私聊和电话。
第一个打来的是大学时的班长,一个很稳重的男生。
“林薇,群里那个……是真的?”
“真的。”
“这……苏晴和陈浩?他们俩当年不是分手了吗?后来也没什么联系啊。”
“现在联系了。”
我说,“而且联系得很密切,密切到陈浩可以当我孩子的爹了。”
班长叹了口气:“你想我们怎么做?在群里说句话?”
“不用。”我说。
“我就是把事实发出来,让大家知道知道。免得将来有人说我无理取闹,说我逼陈浩离婚。”
“我明白了。”班长顿了顿,“林薇,如果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谢谢。”
第二个电话是苏晴打来的,我直接挂断。
她发来微信:“林薇你疯了?!你凭什么在群里发那些东西?!你这是侵犯隐私!我要告你!”
我回:“告吧。我正好问问法官,用夫妻共同财产给第三者买东西,算不算侵犯我的财产权。”
她没再回复。
第三个电话是陈浩。
我接了。
“林薇!你马上把群里的东西撤回去!你这是诽谤!是污蔑!”
他气急败坏,声音都变了调。
“诽谤?”我平静地说,“哪一条是假的?你没给轩轩买四千块的手表?你没去给他过生日?你没答应参加他幼儿园运动会?还是你没在凌晨一点给苏晴评论‘我一直记得’?”
“我……”
“陈浩,我给了你机会,让你好聚好散。是你不肯,非要争抚养权,非要跟我算钱。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我说,“群里那些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证据,我早就交给律师了,你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林薇!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我们十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感情?”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陈浩,你有资格跟我谈感情吗?从你把给轩轩买手表的截图发给我看的那一刻起,从你把我们家的钱大把大把花在别的女人和孩子身上的那一刻起,从你为了别人的儿子,忘了自己女儿运动会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沉默。
然后,他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倒扣在桌上。
客厅里,月月在画画,阳阳在写作业。
我妈在厨房准备晚饭,香味飘出来。
这一切,真实而安稳。
晚饭时,我妈小心翼翼地问:“薇薇,你爸说,好几个老同学给他打电话,问你和陈浩的事……你在群里发什么了?”
“发了点真相。”我夹了块排骨给月月,“妈,这事儿你们别管,我心里有数。”
“妈不是要管,是担心你。”
我爸放下筷子,“陈浩那边……会不会狗急跳墙?他要是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他不敢。”我说。
“他现在最怕的,是这事儿闹到他公司。他那个项目经理的位子,多少人盯着。要是让人知道他私德有亏,挪用家庭财产补贴第三者,他这个位子就别想坐了。”
我爸点点头,没再说话。
晚上九点,手机又亮了。
是陈浩发来的微信,很长一段:
“林薇,我们谈谈。我同意离婚,也同意阳阳和月月都跟你。财产分割就按你律师拟的协议来。但有个条件:你把群里的东西删了,对外就说我们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给我留点面子,行吗?算我求你了。”
我看着那段话,看了很久。
然后回:“明天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协议和证件。”
他没再回复。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到了民政局。
陈浩已经在那儿了,站在门口抽烟,看起来很憔悴。
看到我,他把烟掐了,走过来。
“东西都带了。”他把文件袋递给我。
我打开,一份是离婚协议,一份是财产分割协议。
我快速翻看,抚养权归我,他按月支付抚养费。
房子归我,但我要补偿他一部分房款,车子归他。
店里归我,存折里的二十四万,平分,他给苏晴花的钱,他承诺在一个月内归还一半到我账户。
“签字吧。”他说。
我们走进去,填表,交材料,拍照。
红本换绿本,前后不到半小时。
走出民政局,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陈浩叫住我:“林薇。”
我回头。
“对不起。”他说。
我没说话,转身往停车场走。
“林薇!”他又喊了一声,“月月下周六的开放日……我能去吗?”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问问月月吧。”我说,“她要是愿意,我不拦着。”
开车回家的路上,雨终于下了起来。
雨刷来回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又很快被雨水覆盖。
我打开收音机,里面在放一首老歌: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十年。
我二十四岁嫁给他,今年三十四岁。
最好的十年,给了这个人,这个家。
现在,家没了。
但孩子们还在,爸妈还在,店还在。
我还有未来。
手机震动,是徐律师发来的消息:“协议签了?恭喜。后续如果他给苏晴的钱不还,可以再起诉。另外,店里账目的事,我帮你处理好了,没问题。”
我回:“谢谢徐律师,辛苦了。”
然后又发了一条:“徐律师,如果以后有人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说,我这个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徐律师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我笑了。
车窗外,雨渐渐小了。
远处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漏下来,金灿灿的。
8
离婚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带孩子们去了游乐场。
月月坐在旋转木马上,朝我挥手。
阳阳在旁边的过山车排队,他个子已经快到我肩膀了,不再需要我牵着手。
我在长椅上坐下,看着他们。
手机震动,是苏晴。
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过去两周,我以为她不会再联系我了。
“林薇,陈浩把那块表要回去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点生气,“轩轩哭了一晚上。你满意了?”
“不满意。”我说,“他还得把钱还我。三万九千八,一分不能少。”
“你……”
“苏晴,我和陈浩已经离婚了,他给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要么你还钱,要么我起诉,你选。”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还有苏晴压低声音的安抚。
过了很久,她才说:“我没钱。陈浩给我的那些,我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那是你的事。”我说。
“给你一周时间,把钱打到我卡上,否则,我不介意让轩轩幼儿园的老师家长都知道,他妈妈花了别人老公多少钱。”
“林薇!你非要这么绝吗?”
“我绝?”我笑了,“苏晴,偷别人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一周,三万九千八。少一分,我们就法庭见。”
我挂了电话。
绝吗?
比起她花着我丈夫的钱,享受着我丈夫的关心,让我女儿在夜里哭着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绝。
旋转木马停了,月月跑过来,扑进我怀里。
“妈妈!我骑了白色的大马!”
“真棒。”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阳阳也过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递给我一个:“妈妈,给你。”
“谢谢宝贝。”
我们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
阳光很好,风很轻,孩子们的笑声在身边回荡。
周一,苏晴的钱到账了。
三万九千八,一分不少。
我给她发了条短信:“收到了。以后别联系了。”
她没回。
也好。
我带着孩子们搬回了自己家。
房子重新打扫过,陈浩的东西都清走了。
孩子们的房间我重新布置,月月要了粉色的墙纸,阳阳选了蓝色的。
日子好像恢复了正常。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月月不再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阳阳变得比以前沉默,也更懂事,会主动帮我做家务,会在妹妹哭的时候,笨拙地哄她。
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有伤。
我也一样。
但我学会了不在孩子们面前哭。
难过的时候,就去厨房揉面,做面包,烤饼干。
面粉的香气,烤箱的温度,能让人平静下来。
店里生意慢慢恢复了,老顾客们听说我离婚了,反而来得更勤,有的还会特意多买些点心,说“薇薇,要加油啊”。
我笑着谢谢他们,心里暖暖的。
9
离婚后一个月,陈浩来看孩子。
他给月月带了一个新的洋娃娃,给阳阳带了一个篮球。
孩子们收了礼物,礼貌地说谢谢,但没有像以前那样扑上去。
月月抱着洋娃娃,小声问:“爸爸,你以后还走吗?”
陈浩蹲下来,摸摸她的头:“爸爸……爸爸以后会经常来看你们。”
陈浩站起来,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送送你。”我说。
走到楼下,陈浩说:“下周六,轩轩他们学校有汇演,我答应他了……”
“不用跟我解释。”我打断他。
“你现在是自由身,想陪谁陪谁。但陈浩,我提醒你,阳阳和月月也是你的孩子。你可以不陪他们,但别一次次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他们还小,经不起。”
他沉默了。
“抚养费记得按时打。”我说。
“另外,你爸妈那边,你自己去说。我不想再接到你妈电话,问我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不给你生儿子。”
“我妈她……”
“她怎么样,我管不着。”
我说,“但从今往后,我和你们陈家,除了孩子,没有别的关系,你爸妈想看孩子,提前跟我说,我安排时间。但别想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林薇,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不在乎你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平静。
是真的不在乎了。
哀莫大于心死。
心死了,就感觉不到恨,也感觉不到爱了。
挺好。
回到家,月月抱着洋娃娃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走过去,搂住她。
“月月,下周六妈妈陪你去,好吗?妈妈手工可厉害了,我们做最漂亮的房子。”
月月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不是。”我亲了亲她的额头。
“爸爸是大人,大人有时候会做一些……很笨的事。但爸爸是喜欢你们的,只是他太笨了,不知道怎么表达。”
“那我能教他吗?”
“能啊。”我说,“等他变得聪明一点,你就教他。”
月月点点头,把脸埋进我怀里。
阳阳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妈妈,”他说,“我以后不学编程了。太贵了,我们可以把钱省下来。”
我心里一疼,抱紧他。
“阳阳,妈妈有钱。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妈妈供得起。”
“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他,“妈妈跟你保证,以后,我们三个人,会过得很好很好。比有爸爸的时候,还要好。”
阳阳看着我,然后用力点头。
“嗯。”
窗外的夕阳落下来,把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橘色。
我搂着两个孩子,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未来还很长。
但我不怕了。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我要早起,烤第一炉面包。
要送孩子们上学。
要开店,要算账,要烤面包,要冲咖啡。
要和顾客微笑,要和店员说笑。
要接孩子们放学,要听他们讲学校的趣事。
要做饭,要洗碗,要辅导作业,要讲故事哄睡。
要好好生活。
每一天,都要好好生活。
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路。
而这条路,通向的地方,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