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难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造了什么孽。
不然为什么天还没亮,他就得站在院子里,对着一个木人桩,摆出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金鸡独立,双手平举,嘴里还得含着一枚铜钱。
“舌顶上颚!铜钱不能掉!”莫老拿着痒痒挠在旁边踱步,“练得是平衡,更是心性!武道修行,心不稳,一切都是空谈!”
陈辞难舌头都麻了,含糊不清地说:“莫老……我能不能……换个姿势?”
“可以啊,”莫老很开明,“你想换什么?”
“坐着练行不行?”
“行啊,”莫老点头,“去扎马步,扎一个时辰。”
陈辞难立刻闭嘴了。
他觉得,金鸡独立也挺好。
院子的另一边,陈四海正和孙老头下棋。
“将军!”陈四海啪地落子。
孙老头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挠挠头:“老陈,你这马……什么时候过河的?”
“就刚才,”陈四海得意道,“你光顾着看我的车了。”
“不对啊,”孙老头眯着独眼,“你这马明明被我的炮盯着呢……”
“我的马会轻功,”陈四海面不改色,“跳过去的。”
孙老头:“……”
他觉得,跟陈四海下棋,比跟山顶那怪物打架还累。
厨房门口,王寡妇一边择菜一边看热闹,囡囡蹲在她旁边,有样学样地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可惜站不稳,晃了两下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娘,哥哥好厉害呀!”囡囡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王寡妇笑道,“陈少爷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正说着,轻眉从屋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到陈辞难旁边,轻声说:“陈公子,歇会儿吧,喝点水。”
陈辞难感动得差点哭了。
还是轻眉好!
他刚想接过水碗,莫老的痒痒挠就伸了过来,挡住了。
“练功期间,不能喝水,”莫老很严格,“气血运行,喝水会打断。”
陈辞难眼巴巴地看着那碗水,咽了口唾沫。
轻眉抿嘴一笑,把水碗放在旁边的石桌上:“那等陈公子练完再喝。”
陈辞难点点头,继续咬牙坚持。
这时,李老头背着手溜达过来了,看了看陈辞难的姿势,摇摇头:“老莫,你这练法……太温和了。”
莫老挑眉:“那你说怎么练?”
“得加料,”李老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我新配的‘醒神散’,闻一下精神百倍。来,小子,闻闻。”
陈辞难将信将疑地凑过去闻了闻。
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咳!李叔!这什么玩意儿?!”
“好东西,”李老头很自豪,“加了薄荷、冰片、辣椒粉……哦对了,还有一点胡椒。”
陈辞难:“……”
他觉得,李老头对“醒神”的理解,可能有点偏差。
“你这不行,”孙老头也凑过来,“练武得实战!来来来,小子,跟我过两招!”
说着就要拉陈辞难。
“等等!”莫老拦住他,“他基本功还没练扎实呢,过什么招?”
“实战就是最好的基本功!”孙老头理直气壮,“我当年在码头,就是被打出来的!”
“你那是挨打,不是练功!”
“挨打也是练功的一种!”
两个老头吵起来了。
陈辞难趁机偷偷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刚想溜,就被陈四海叫住了:“儿子,过来。”
陈辞难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爹,啥事?”
陈四海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拿着。”
陈辞难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袋炒黄豆?
“这是……”
“当年你爹我练功的时候,就靠这个撑过来的,”陈四海拍拍他肩膀,“饿了嚼两颗,顶饿,还能练牙口。”
陈辞难看着那袋炒得黑乎乎的黄豆,心里暖暖的。
虽然爹的训练方式也很奇葩,但至少……是亲爹。
“谢谢爹。”
“谢什么,”陈四海摆摆手,“赶紧练,练完了来吃饭。今天王婶做了红烧肉。”
一听到红烧肉,陈辞难立刻来劲了。
他重新站好,继续金鸡独立。
这次,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饭时间,陈辞难感觉自己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挪到饭桌旁,刚坐下,莫老又开口了:“吃饭也是练功的一部分。”
陈辞难一愣:“吃饭怎么练?”
“细嚼慢咽,感受食物在口中的变化,”莫老一本正经,“武道修行,讲究的是对身体每一部分的掌控。吃饭,就是练对口腔和咽喉的掌控。”
陈辞难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突然觉得……这肉不香了。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开始“细嚼慢咽”。
嚼一口,数三十下。
再嚼一口,再数三十下。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
等他吃完,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完碗筷了。
“好了,”莫老站起身,“上午学医。”
陈辞难生无可恋地跟着去了西厢房。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教学用具:一个经络人偶,一套银针,还有……一篮子萝卜?
“萝卜是干嘛的?”陈辞难问。
“练针用的,”莫老拿起一根萝卜,“先在萝卜上练,练熟了再扎人。”
陈辞难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直接扎他。
莫老开始讲解穴位:“这是百会穴,在头顶正中。扎这里能提神醒脑,但扎深了会变傻子。”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银针轻轻扎进萝卜里。
“这是太阳穴,在眼角外侧。扎这里能治头痛,但扎偏了会瞎。”
又一针。
“这是膻中穴,在胸口正中。扎这里能顺气,但扎深了会死人。”
陈辞难听得心惊胆战。
他觉得,学医好像比练武还危险。
“来,你试试。”莫老把银针递给他。
陈辞难接过银针,手有点抖。
他对着萝卜,比划了半天,终于一咬牙,扎了下去。
银针……扎歪了。
扎在了萝卜的“脸”上。
“没事,”莫老很宽容,“第一次都这样。再来。”
陈辞难又试了几次,总算能扎准了。
虽然扎得歪歪扭扭,但至少没把萝卜扎成刺猬。
正练着,门外传来老朱的大嗓门:“老莫!你看我逮到什么了!”
门被推开,老朱拎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进来了。
大公鸡扑棱着翅膀,咯咯直叫。
“你这是……”莫老皱眉。
“练针啊!”老朱理直气壮,“萝卜是死的,鸡是活的!在活物上练,才叫真本事!”
说着就把大公鸡按在桌上。
大公鸡拼命挣扎。
陈辞难看着那扑腾的鸡翅膀,又看看手里的银针,突然觉得……萝卜挺好的。
“胡闹!”莫老瞪眼,“活物能动,扎坏了怎么办?”
“扎坏了就炖了,”老朱咧嘴一笑,“反正晚上也要加菜。”
陈辞难:“……”
他觉得,老朱对“教学用具”的处理方式,有点太随意了。
最后,在莫老的坚持下,大公鸡被放生了。
陈辞难继续扎萝卜。
扎了一上午,萝卜被他扎成了筛子。
“行了,”莫老看看天色,“下午学画符。”
陈辞难眼睛一亮。
画符总比扎针简单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下午,西厢房的桌上摆满了黄纸、朱砂、毛笔。
莫老开始讲解:“画符讲究一气呵成,笔走龙蛇,心随意动……”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手腕轻抖,一道流畅的符文出现在黄纸上。
符文复杂而精美,隐隐有灵光流转。
“看见没?就这样。”莫老把笔递给陈辞难,“你来。”
陈辞难接过笔,深吸一口气,学着莫老的样子,手腕一抖——
笔尖在黄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线。
像蚯蚓爬。
“……”莫老沉默了一会儿,“要不……你先练练毛笔字?”
陈辞难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什么天赋。
他硬着头皮又试了几次,结果一张黄纸被他画成了抽象画。
最后,莫老看不下去了:“算了,今天先到这里。晚上学算命。”
陈辞难如蒙大赦。
晚上,西厢房里点起了油灯。
莫老拿出龟壳和铜钱,开始教算命。
“算命分很多种,咱们先从最简单的金钱卦开始,”他一边摇龟壳一边说,“你看,这铜钱……”
陈辞难听着听着,又开始打哈欠。
他白天累了一天,现在眼皮直打架。
莫老讲着讲着,发现他又没动静了,扭头一看——
陈辞难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还流口水。
莫老摇摇头,拿起痒痒挠,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臭小子。”
然后,给他披了件衣服。
窗外,月色正好。
陈府里,有人睡得正香。
有人,还在灯下研究古籍。
院子里,陈四海和孙老头还在下棋。
“将军!”
“你这马又跳过去了?!”
“嗯,轻功又精进了。”
厨房里,王寡妇在收拾碗筷,囡囡已经睡了。
轻眉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手里拿着那本古籍,不知在想什么。
李老头在屋里配药,老朱在磨刀,孙老头……还在跟陈四海争论那匹马到底能不能跳过去。
这就是陈府的日常。
热闹,杂乱,但……温暖。
而这样的日子,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第十九章完)
